恨,友谊,追求,爱情,婚姻(第3/13页)

就在乔安娜匆忙换上自己脏兮兮的普通衣服时,女人说:“我只是希望它能用在特殊的场合。”

“应该是我结婚时穿的。” 乔安娜说。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吃了一惊。不过这不是个大错误—这个女人根本不认识她,也不会对她认识的人提起。可是她本来是要绝口不谈的。她一定感觉她欠这个人什么—她们一起经历了绿色套裙的灾难,一起发现了棕色裙子,这是一种纽带。胡说八道。女人是卖衣服的,她只是成功地做了笔生意。

“哦!”女人叫起来,“啊,那太好了。”

嗯,也许是吧,乔安娜心想,不过也许不是。她可能和任何人结婚。一个想要匹驮马的可怜农夫,或者一个需要护士的患哮喘的半瘫老人。这个女人不知道自己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

“看得出来你是恋爱结婚,”女人说,仿佛猜到了她这些不高兴的想法,“所以你的眼睛在镜子里发亮。我把裙子用包装纸包好了,你回去拿出来挂上就行了,料子很垂的。如果你需要,简单烫一下就好,也许你甚至都用不着烫。”

接下来该付钱了。她们两个都假装不看,但都在看。

“物有所值,”女人说,“婚姻大事,一生一次。嗯,有时也不一定是这样—”

“对我来说是的。” 乔安娜说。她的脸又热又红,因为事实上还没有提到结婚这件事,甚至在最近的信里也没有提到。她向这个女人透露了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许这样做不吉利。

“你在哪里遇见他的?”女人问,还是那种向往的欢快语气,“第一次是怎么约会的?”

“通过家里人。” 乔安娜老实地回答。她并不打算多说,但听到自己继续在说:“在伦敦的西区市场。”

“西区市场,”女人说,“在伦敦。”她本来想说“城堡舞会”上。

“我们和他的女儿以及女儿的朋友一起。”乔安娜说,一边想着,更准确的说法是他、萨比莎和伊迪丝跟她一起。

“那么,我可以说今天我没有白过。我帮幸福的新娘挑选了结婚的衣服。那足够证明我存在的意义了。”女人用一条细细的粉红色带子扎在盒子上,系了个没有必要的大蝴蝶结,然后用剪刀轻巧地把带子剪断。

“我整天在这里,”她说,“有时候我想我在做什么呢。我自问,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布置新橱窗,我这里那里加点装饰吸引顾客,但是有些日子—有时候—我见不到一个人影走进那扇门。我知道—人们觉得这些衣服太贵了—但是它们很好。它们是好衣服。想要好的质量就得付高价。”

“人们需要这样的衣服就得来这里,”乔安娜看着晚礼服说,“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

“你说得对。没别的地方。他们去城里—人们经常去城里,要开车五十甚至一百英里。他们不在乎汽油,劝慰自己那样就能买到比我这里更好的东西。他们没有如愿。质量、款式并不比这里好。绝对的。只是他们不好意思说是在镇上买的婚纱。或者他们来这里试穿,然后说要考虑考虑再回来买。我想,当然啦,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们想在伦敦或基奇纳找到同样款式但价格更便宜的,即使不便宜,一旦他们跑了那么远,又厌倦了寻觅,也就会买。”

“我不知道,”她说,“也许我是当地人的话就不会那样。我发现这里的人很排外。你不是本地人吧?”

乔安娜说:“不是。”

“你没发现他们很排外吗?”

铁板一块。

“我的意思是说,外人很难进入他们的圈子。”

“我习惯独来独往了。”乔安娜说。

“但是你找到了合适的人,你就不再独来独往了,那不是很好嘛!有时我也想,要是结了婚待在家里该多好啊。当然,我以前结过婚,也有工作。唉。也许月亮上的男人会下凡来爱我,那我就一切就绪了!”

乔安娜得抓紧时间了—女人聊天的愿望耽搁了她的时间。她匆匆返回住所,要在萨比莎放学前把买的东西藏好。

然后她想起来了,萨比莎不在这里,周末被她妈妈的表姐,她的罗克珊阿姨带走了,到多伦多过体面富家女一样的生活,上贵族学校。不过她还是继续快步而行—太快了,以至于有个自作聪明的人倚着药店的墙对她大喊:“哪儿着火啦?”她放慢了些速度,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衣服盒子让人不知所措—她怎么知道商店会有自己粉色的纸盒,上面还印着紫色的大字“时髦女性”,暴露无遗。

她应该知道,在他还没提出结婚时,她自己先提起是很愚蠢的。其他事情说了或写了那么多—表达了那么多的爱意和渴望,而实际的婚事却似乎被忽略了。这就好比早上你会说起床,而不说吃早餐,尽管你肯定是要吃的。

不管怎样,她还是应该管好自己的嘴巴。

她看见麦考利先生在街对面沿反方向走过来。没关系—即使走个正对面他也不会注意到她手里的盒子。他会把一根食指举到帽檐处,很有礼貌地等她走过去,可能会注意到她是他的管家,也可能不会。他脑子里想着其他的事情,人人都知道他可能在想着别的城镇而不是他们看到的这个。每个工作日—有时忘了,在假日或星期天也是—他穿上三件套、轻便大衣或厚重外套,戴着灰色软呢帽,穿着擦得锃亮的皮鞋,从展览路走到由马具和皮箱店改成的办公室。人们把它叫作保险公司,因为很久以前他曾经积极地卖过保险。有时人们爬上楼梯去看他,也许询问些政策上的问题,更多的是有关土地边界、镇上某块房产或乡下农场的历史问题。他的办公室满是旧的和新的地图,他最喜欢铺开地图,和来人展开讨论,远远超过了所提问题的范围。他一天里会在街上出现三四次,就像现在这样散步。战争期间,他曾经把麦克劳林—别克汽车拆卸了放在车库里,改用步行为他人树立榜样。十五年后,他似乎仍在树立榜样。他双手交叉放在背后,像一个善良的地主视察着自己的田产,或是一个牧师高兴地观察着自己的羊群。当然,他遇到的人有一半不知道他是谁。

镇子已经变了,甚至就在乔安娜生活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生意不断地转移到镇外的高速公路附近,那里有一家新开的折扣店,一家加拿大轮胎店,一家有娱乐室和脱衣舞女的汽车旅馆。为了让镇里的商店亮丽起来,人们用粉色、淡紫色或橄榄色油漆粉刷了墙壁,油漆已经在旧砖墙上走样,一些店里已经空空如也。“时髦女性”几乎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