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作(第7/7页)

从发笑到做爱距离并不远,他们也正是这样做的,这一切都无法收回了。罗伯特学狗吠,粗暴地用鼻子推搡着李,带着真正的欲望啮噬她的肉体。事后他们都深深地、最终地对彼此厌恶了,不过也不再互相谴责。

“有些事情我真希望能永远彻底忘掉。”罗伯特告诉佩格。他跟她谈了要即时止损,弃绝过去的恶习、昔日的欺骗和自我欺骗、对生活和自己的错误观念。他说他过去是一个情感上的挥霍者,任自己陷入无望而痛苦的纠缠,以避免一切有着正常可能性的事情。那统统是在做实验、摆姿态,是对于正常体面的生活契约的排斥。他对她如此倾吐。都是因为逃避而铸成的错误,他却自以为在冒险,在获取丰富经验。

“因为逃避而铸成的错误,我却误以为是激情导致的错误。”他说。他想,这话听来矫揉造作,其实是发自肺腑,他因为努力和宽慰都浑身冒汗了。

作为回报,佩格也告诉他一些事。

我们和大卫的父母同住。那里从没有足够的热水给宝宝洗澡。最后我们搬出来了,搬到镇上,住在洗车店旁。大卫那时只有周末过来。那里很吵,尤其是晚上。之后大卫又接了个活儿,往北方去了,我就租下这房子。

是逃避之错,还是激情之错。她没说。

大卫小时候得过肾病,一整个冬天都休学在家。他读了一本关于北极的书。那可能是唯一一本他不是被迫读的书。反正,他总是梦想着那里。他想去。最后这么做了。

一个人不会简单地开车开得越来越远,就这样从他老婆的视野中消失。哪怕始终梦想着北极也不能那样。在他离开之前发生过什么。婚姻之结不会仅仅因为距离的拉力而毫无痛苦地断开。肯定还得有一些撕扯和劈砍才成。但她没说,他也没问,甚至都没朝那方面多想,直到今天。

他在发硬的雪壳上走得飞快,到餐厅时,他还不大想进去。他打算穿过公路,走远一点,归途中再进餐厅暖和一下。

等他回头,停在餐厅外的警车应该已经开走了。在里面抽空休息的该是夜班警察了,而不是罗伯特从科尼利回来时,在餐厅说这事的警官。这一个估计没掌握什么第一手情报,也没找佩格问过话。尽管如此,他还是会谈论这事。餐厅里所有人都会聊这事,形容着同样的场景,重复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可能性。不能怪他们。

他们要是看到罗伯特,会问佩格怎样了。

克莱顿进门之前,他正想问她一件事。至少,他正盘算着这个问题,想知道问出来是否合适。在这么多讨厌的细节当中的一处,一点出入。

现在他知道那是不合适的,绝不适合问出口。它和他无关。一点出入,一个细节—一个谎言—但根本与他毫不相干。

走在这片魔幻的地面上,他一点不累。如果说有什么感觉,那就是他觉得自己变轻了。他走着走着,过了好久才意识到离镇子越来越远。空气清澈,吉尔莫的灯光显得分外明亮,好像和他只隔了半片旷野,而不是半英里,然后是一英里半,然后是两英里。承托住他的硬雪壳上躺着细小的雪花,像尘土一样精细,闪闪发亮。他逐渐走近的那些树和灌木的枝条也亮闪闪的。不同于冰暴过后小树枝和细枝上结起的冰壳。这有点像是树木本身变成了冰雪,熠熠发光。

这是那种鼻子和手指都能被冻僵的天气。不过感觉却一点不冷。

他很靠近一片大树林了。他正在跨过一条长长的倾斜的雪带,树木就在他前方和侧面。在那里,边上,有什么吸引了他的目光。树下有一种新的光亮。一种奇形怪状的聚合体,当中有不少黑洞,许多乱七八糟的臂状或花瓣状物,朝上方低矮一点的树枝探去。他朝那些东西走去,但仍旧看不出它们是什么。那不像他知道的任何东西。事实上它们看起来不像任何东西,只是有点像一个半瘫的铁甲巨人,仿佛在战斗中突然凝住,或者说像一个疯狂的小城市里横七竖八的塔楼—太空时代的小小城市。他琢磨着,始终不得其解,直到走得很近。他凑那么近,几乎可以碰到那些怪物之一了,这才突然发现那不过是些旧车。旧汽车、旧卡车,甚至还有一辆校车,被推到这里,丢在树下。有些彻底翻了个个儿,另一些角度古怪地互相搭着。它们部分盛满了雪,部分被雪覆盖着。那些黑洞洞就是它们的空腔。扭曲的铬合金块、破碎的车头灯,都闪闪发亮。

他想象着向佩格讲述这件事—他是凑得多么近,才看出让他迷惑不解的不过是些废旧汽车,然后他感到多么失望,又有点想笑。他们需要有些新话题。现在他有点想回家了。

中午,警察在餐厅讲着这事,描述了射击的力量如何让瓦尔特·韦伯朝后弹去。“把他一半人都炸出了房间。脑袋掉在大厅里。炸剩的脑袋就掉在大厅里。”

那不是一条腿。并非一条暗示性的腿,完整体面地裹在裤子里,脚上穿着鞋。让人爬上楼梯转过去一看,然后走上去,迈过它,走进卧室,去看一看里面还有什么—那可不是这么一条腿啊。

[1] 英联邦部分地区的一个节日,为每年的十二月二十六日。

[2] 英国摇滚明星,出生于195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