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斯和美瑞白丝(第6/8页)
“那会要了她的命的。反正她生孩子时也大有可能死掉。”
“要是她死掉的话,你们会结婚吗?”
“我还不够大哦。”
“他可以等嘛,要是他真像他说的那样爱你的话。他需要有人照顾宝宝的嘛。他会继承她的所有财产吗?”
提到宝宝,让我想到某件最近在辛德曼家发生的真事,也是一件让人不舒服的窘事。辛德曼夫人招呼我去看宝宝踢她。她躺在沙发上,掀起袍子,用一个垫子遮住私处。“在那儿,看啊!”她嚷道。我看到了,那可不是表面上的一下颤动,而是整个布满淡斑的山丘从底下传出的起伏翻滚。她的肚脐眼鼓突,像一个随时会弹出的瓶塞。冷汗从我的胳膊和额头上直冒出来。我喉咙里也翻上来一团硬邦邦的恶心感觉。她笑了,垫子滑了下来。我冲进厨房。
“杰茜,你有什么好怕的?我想他们中没有哪个会像你反应这么大!”
在辛德曼家的另外两幕。
辛德曼先生早早回了家。我放学后到那里时,他和辛德曼夫人一起待在起居室里。辛德曼夫人仍旧整天拉着窗帘,尽管外面已经是春天了,炎热的五月天。她说不许任何人看到屋里,看到她这副模样。
我从炎热、明亮的下午走进屋子,发现拉着窗帘的闷热房间里点着熏香,两个苍白的人咯咯笑着,喝着酒。他坐在沙发上,她的脚搁在他大腿上。
“正好来参加庆祝!”辛德曼先生说,“这是我们的告别聚会!我们的告别聚会,杰茜。告别了,走喽,再见!”
“别胡扯!”辛德曼夫人说,用光脚后跟捣他的大腿,“我们还没走呢。得等到这个可怕的宝宝出生才行。”
喝醉了,我想。我经常看到他们喝酒,不过此前从未看到他们酒后举止上有什么可笑的不同。
“艾瑞克要去写他的书了。”辛德曼夫人说。
“艾瑞克要去写他的书了。”辛德曼先生用愚蠢的尖声说道。
“确实嘛!”辛德曼夫人说,一边又用脚后跟捣了几下,“等这个怪物一生下来我们就走。”
“那真是个怪物吗?”辛德曼先生说,“它有两个脑袋吗?我们可以用它办个怪物展,赚一大笔钱吗?”
“我们不缺钱。”
“我缺。”
“给我住嘴吧。我可不知道它是不是有两个脑袋,不过我觉得它足足有五十条腿。前几天它把杰茜吓坏咯。”
她告诉他我是怎么逃开的。
“你得习惯这些事啊,杰茜。”辛德曼先生说,“世界上有些地方的女孩,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有一两个孩子了。你在自然面前可没法讨巧。小小的棕色皮肤女孩,其实她们自己也还只是孩子,就已经有孩子了。”
“哦,我敢肯定。”辛德曼夫人说,“杰茜,做个乖孩子。你知道什么是金酒,对吗?在这个杯子里倒一点金酒,然后倒满橙汁,这样我可以补充点维生素C。”
我接过她的杯子,辛德曼先生想站起身,但她按住了他,他只好说:“香烟。我想它们在卧室里。”
他从卧室回来后没去起居室,而是进了厨房。我在水槽边往冰盘里倒冰块。
“找到没有?”辛德曼夫人嚷道。
“正在这里找呐。”
他手里抓着一盒烟,却在水槽边的柜子里动作很大地翻找。他挨到我身边,和我肩并着肩。他把手搁在我肩膀上捏着。他把手揽到我的背上,摸我赤裸的后脖子。我手里端着冰盘站着,盯住窗外一辆停在后巷的旧巴士,就在福音堂后头。车身一侧印着“圣体龛”字样。
辛德曼先生只用指尖拂过我的喉部。它们的触摸起初轻得像水滴。然后重了些。越来越重,最后用力刻着我的皮肤,好像要划出几道沟似的。
“找到啦。”
我给辛德曼夫人端去饮料,辛德曼先生正坐在立式烟灰缸边的扶手椅里。
“过来坐在刚才的地方嘛。”她用那种愚蠢甜腻的声音说。
“我在抽烟。”
我的喉咙刺痛着,好像刚挨了一拳。
几天后的第二幕,在我又一次去干活的时候。
辛德曼先生在花园里忙碌。他只穿衬衫,仍打着领带,在花园一角,用锄头清除覆盖在一间摇摇欲坠的小凉亭上的藤条。他警告地喊了我一声,等着我穿过没修剪的草地走到他面前。他说辛德曼夫人不大舒服,医生给她开了点药让她睡觉,让她不要乱动,安静下来,防止早产。他说我今天最好不要进屋。
我离他两码远。突然他说:“过来。到这儿来。问你件事。”
我凑近了些,双腿直发抖,不过他只是指着脚下一棵长势旺盛、多叶红茎的植物。
“这是什么,你知道吗?我该挖掉它吗?我分不清这里什么是杂草,什么不是。”
这是一株大黄属植物,我向来就管它叫草,或者叫蒲公英。
“我也不知道啊。”我说,那会儿确实脑袋一片空白。
“你不知道?那你对我有什么用呢,杰茜?这个难道不是个古怪的小窟窿吗?”他冲凉亭挥挥手,“真不知道它是给什么东西造的。侏儒吗?”
他抓住一把藤蔓,扯开,命令道:“进去。”
我照做了。里面是一个奇妙的隐身之所,阴森森的,无人打搅,起伏不平的泥地上点缀着几丛枯萎的植物。屋顶确实很低,我俩都只能弯着腰。
“热吗?”辛德曼先生问。
“不热。”事实上,我全身发寒—一阵阵虚弱感,浑身不自在。
“没错,你是热。你那团头发下面全是汗。”
他例行公事地摸摸我的脖子,就像医生检查身体一样,然后把手挪到我的脸颊和发际线一带。
“连额头都出汗啦。”
我能闻到他手指上的香烟味,还有报社油墨机器的味道。我只希望能坦然面对这些。自打在厨房水槽边,辛德曼先生摸过我的喉部之后,我就一直觉得正在亲身体验我的谎言,我的幻想的魔力。我是一个会施巫术却手足无措的家伙。毫无选择,唯有屈从,屈从于其结果。我琢磨着,不知那激情的进攻是否不再有什么铺垫了,直接就要在这里发生—就在此地,在凉亭的遮蔽中,在泥地上,在枯死的树叶和刮人的小树枝当中,里面没准还藏着老鼠或小鸟的尸体呢。我能确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在我的幻想中辛德曼先生经常发出的那些痴情告白,那些美妙的请求和缠绵,是绝无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