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斯和美瑞白丝(第7/8页)

“你以为我想吻你了,杰茜?”辛德曼先生说,“我毫不怀疑你是个接吻高手。可是不行。”他说,好像是我在请求他似的。“不,杰茜。我们坐下吧。”

凉亭里有几块嵌在墙上当长凳的木板。有的断掉了。我坐在一块没断的上面,他坐在另一块上。我们得朝前俯身,避开从格栅墙上钻进来的硬邦邦的树枝。

他把手按在我的膝盖上,按住我的棉布裙。

“辛德曼夫人会怎样呢,杰茜?你觉得她这会儿要是能看到我们,会很高兴吗?”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提问,可他又问了一遍,我只好回答:“不会。”

“因为我对她做了你可能会希望我对你做的那种事,她要生孩子啦,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

他隔着薄棉布拍拍我的腿。“你是个冲动的女孩呐,杰茜。你可不该男人一喊,就跟他们进了这样的地方。你不该这么急着让他们吻你。我想你这人性子急,对吧?你这人性子急呐。你该学点教训。”

事情就这么继续着—拍打和说教,同时冲我而来。他宣称这都是我的错。同时,他的手指掀起我皮肤下的骚动感,挑起一种温和的、隐隐的痛楚。他用干巴巴的声音谴责我。他的手令我兴奋,他的话让我羞愧,他的声音里有一种东西嘲弄着,深深地嘲弄着这两种反应。我不知道这样不公平。至少,我没想到抗议这不公平。我确实感到羞愧,还有困惑,还有渴望。但我羞愧并非因为他宣称的那些我应当为之羞愧的事情。我羞愧,是因为被逮个正着,被弄得一脸蠢相,因为被如此诱惑又被如此谴责,而且我已经身不由己。

“有一件事你得学会啊,杰茜。要为别人着想。为别人设身处地着想。听起来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很难。对你来说,会很难呐。”

他或许是指他老婆,我没为她着想过。不过我对这话的理解有所不同。难道不是这样吗:迄今为止我在世界上认识的所有人,对我而言都只是些用来填充我的美妙幻想的木偶罢了?确实如此嘛。按照恩娜姑妈喜欢的说法,他这话说得可谓一针见血。不过,在这种事情上,对个人挫败的一针见血,并不会让人羞愧难当、感激涕零、洗心革面。相反,错误被赤裸裸地揭穿,逼出的是尊严。我现在就是这样。尊严被逼出来了,尊严终止了所有偷偷摸摸的甜蜜爱抚,浇熄了愉悦的希望和暗地里的诱引念头。对于一个可以如此洞穿我的人,我还能有什么念想呢?事实上,要是这会儿能将他从地球上抹去,我会的。

他察觉到了变化。他收回手,站起身。他吩咐我先出去,直接回家。没准还警告了几句,不过我没再听下去。

除此之外,梅瑞贝斯宣布她不相信我。“我一开始信。真的。后来我就开始怀疑了。”

“我们分手啦,”我说,“全都结束了。”

“我不相信你,”梅瑞贝斯悲痛地摇着头,声音颤抖地说,“我不相信你和他之间有过任何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别生气啊。我实话实说。”

我没回答。我快步走着。我们正在上学路上。我们像往常一样,在道明银行的一角碰头。她走过整整三个街区,才脱口说出刚才那些话。她只好快步小跑着跟上我。就在遇到别的几个女孩之前—就在我友情洋溢、心情愉快地招呼她们的名字之前—我狠狠瞪了她一眼。我就像对叛徒一样瞪了她一眼。我觉得她罪有应得。她错了—我和辛德曼先生之间发生了好多事。当然,她也是对的。但是我狠狠地按捺住了那方面的想法。遭到谴责时,不管它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你都会爆发出这种理直气壮的怒火。

我不假思索便采取了不搭理梅瑞贝斯的策略。她在衣帽间凑上前来,温柔地说:“我们一起回家吧,杰茜。”我没理她。她走在我身边,我假装她不存在。考试开始了,我们的日程改变了,避开她变得很容易。

一封信出现了,夹在我的法语书里。我没把它读完。她说我在伤害她,她吃不下饭,夜里在床上哭泣,哭得头痛欲裂,都没法看清考卷上的试题了,肯定会不及格。她道了歉,希望自己没有这么大嘴巴。要是我再不跟她说话,那她怎么才能跟我说道歉呢?她只知道一点—她永远不可能像这般狠心对我。

我径直看到末尾,看到两颗用小小的x组成的心形,里面写着我俩的名字。杰斯和美瑞白丝。我没再读下去。

我想摆脱她。我厌倦了她的抱怨和信任,她美丽的脸蛋和温柔的性格。我已经超越了她,不再需要她能提供的任何东西。还不止如此。她哭肿的眼睛、备受折磨的模样隐隐令我满足。我享受着伤害她的感觉。毫无疑问。我赢回了一点点在辛德曼家的凉亭里失去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

几年—现在看来也没几年,不过当时感觉过了很久—之后,我又到读高中时的镇子,在大街上逛着。我已经是研究生了。我赢得了奖学金,不再会读错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字。恩娜姑妈去世了。给地板打完蜡之后,她刚坐下来,就死了。佛罗瑞斯结婚了。貌似一个药剂师秘密追了她很多年,他拥有鞋店隔壁的药店,但是恩娜姑妈反对他:他酗酒(也就是说,会小呷几口),而且是个天主教徒。佛罗瑞斯连生两个男孩,她把头发染成褐色,晚上会和丈夫一起喝点啤酒。乔治和他们住一起。他也喝啤酒,帮助照看宝宝。佛罗瑞斯不再害羞或局促。她变得很乐意交朋友。她送给我花朵图案的围巾和人造珠宝,都是我用不上的,还送给我从药店拿来的润肤露和唇膏,这些我倒很喜欢。她邀请我一有空就去看她。我有时真去了,不过那乱糟糟的家庭生活,那些以宝宝们为中心的快乐忙碌,很快便逼着我出门散步。

我沿大街逛着,突然听到有人叩窗。是保险公司的窗子,叩窗的是梅瑞贝斯,她在那儿上班。高中最后一年,她上了打字和簿记课。她跟贝特丽丝和她的丈夫一起生活,后者很快就开了一家自己的理发店。在那一年里,她没再尝试和我做朋友。看到对方迎面走来,我们会走到马路对面,或者盯着橱窗—尽管更多是出于窘迫而非真正的敌意。之后她就进了保险公司。

辛德曼夫妇在此之前就离开了。宝宝出生前,他们锁上房子,去了多伦多。是个男孩—据大家所知非常正常。恩娜姑妈对于他们没有正确地封上房子十分不满。她说,里面会生耗子的。不过他们卖掉了它,把报纸也卖了,走得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