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包(第7/10页)

仍在缩小,卷成令人难受的点儿,不过并没彻底消失,在这一步上她撑住了。她竭尽全力,在这一步上撑住了,而且对孙子孙女们说看这里啊,瞧那里啊,看啊,地面上那些形状,看啊,水里的影子和光线。

自个儿坐着就是我老婆的最大乐趣。

伊莎贝尔躲在几棵干瘦的白杨树的树影里,坐在汽车边的草地上想,今天这样一个愉快的家庭聚会之日,真是障碍重重,但她到目前为止都一一化解了。早上她醒来时,劳伦斯想做爱。她知道孩子们已经醒了。他们正在楼下戴妮斯的房间里忙碌,准备今天的第一份惊喜—一张上面有一首诗的海报、一首生日歌,以及一份给爸爸的抽象拼贴画。要是劳伦斯因为他们冲进来而被打断—或者被他们捶门的声音干扰,假如说她爬起来闩上门的话,那他的情绪肯定好不了。戴妮斯会很失望—事实上,会悲痛万分。这一天可就有了个糟糕的开头。不过,推开劳伦斯,跟他解释孩子们的计划,似乎也不妥。那样一来,无异于表明他们的位置先于他,他们的感受更让她在意。因此,最佳策略看来就是催促他赶紧完事,她正是这么做的。即使索菲在楼下走来走去,发出沉重的脚步声,不停地开开关关厨房的抽屉,让他暂时分了点神,她也仍旧不断地催促他。

“老天爷啊,她到底怎么啦?”他对着伊莎贝尔的耳朵喃喃道。而她只是拍打着他,似乎急不可耐,要他再猛点再快点。果然有效。很快就完事了。孩子们跑过大厅,发出模仿号角的一阵乱七八糟的喇叭声的时候,他正握着她的手仰躺着。孩子们推开父母的房门,举着一张巨大的海报跑进来,上面用五彩蜡笔精心写着生日诗。

“致敬!”他们齐声嚷着,一边鞠躬,放低海报。戴妮斯裹着一张床单,抓着一根裹锡箔的棍子,棍子一头粘了颗银色纸星,伊莎贝尔的大多数项链、链子、手镯和耳环都挂在它周围,或者戴在戴妮斯身上。彼得只穿着睡衣。

他们开始背诗。戴妮斯的声音高亢,声情并茂,尽管不乏自嘲。彼得念得拖沓,慢吞吞的,公事公办,还有点不屑为之的意思。

祝贺啊,你的四十岁生日,

它是你幸运一生的一个里程碑!

而我啊,是一个仙后,

亲自前来祝你健康富有,拥有爱情和欢乐!

彼得拖后半拍背诵道:“而她啊,是一个仙后,亲自前来……”背完之后,戴妮斯说:“实际上,我是仙女娘娘,但那样音节太多了。”她和彼得鞠躬如仪。

劳伦斯和伊莎贝尔笑着鼓掌,请求凑近一点看看生日海报。诗歌四周贴了很多从杂志上逐一剪下的形象、场景和话语。插图均与过去一年里,伟大的L.P.沃格申(“劳逸结合”劳伦斯·彼得)的生活经历有关。一次到澳大利亚的商务旅行由一只跳过艾尔岩的袋鼠和一瓶驱虫剂表示。

在令人激动的旅行之余,后是图下注释,伟大的L.P.挤出时间享用他的特殊爱好(一个兔女郎晃着漂亮的尾巴,举着一瓶跟她本人一般高的香槟),与亲爱的家人共度美好时光(一个对眼女孩吐着舌头,一个家庭主妇威胁地挥舞着一根拖把,一个全身泥泞的顽童头手倒立)。他还考虑干份第二职业(画面上是一个水泥搅拌器与一个怪老头的形象重叠)。“生日快乐,伟大的L.P.。”成群的农场动物戴着宴会帽,举着气球说:“我们都是你的忠实粉丝。”

“实在太棒了,”劳伦斯说,“看得出,你们费了不少心。我特别喜欢‘特殊爱好’那部分。”

“还有‘亲爱的家人’,”戴妮斯说,“你难道不也爱他们吗?”

“还有‘亲爱的家人’。”劳伦斯说。

“现在,”戴妮斯说,“仙女娘娘准备实现你三个愿望。”

“其实只要一个就够啦,”彼得提醒道,“你只用希望其他的愿望都能成真。”

“这种许愿是不允许的,”戴妮斯说,“你可以有三个愿望,不过都得是具体的东西。你不能希望你会永远快乐之类,也不能许愿说你希望实现所有愿望。”

劳伦斯说:“真是个专制的仙女娘娘。”然后表示希望今天天气晴朗。

“已经是了。”彼得厌烦地指出。

“好吧,那我希望一直是晴天。”劳伦斯说。然后他希望能够做完六级台阶,早饭能有煎西红柿、香肠和炒蛋。

“真走运,你要的是煎西红柿,”伊莎贝尔说,“烤箱的煎烤顶层还能用。要是让仙女娘娘给索菲变出一个新烤箱,我想难度未免也太大啦。”

他们在厨房热闹地做早饭,想必盖住了索菲在湖边的叫喊声。他们打算在走廊上用餐。戴妮斯在野餐桌上铺了一张桌布。他们鱼贯而出,戴妮斯端咖啡碟,伊莎贝尔捧热食物盘,上面是鸡蛋、香肠和西红柿,彼得端着他自己的早饭,内容是干麦片和蜂蜜。劳伦斯本来应当什么也不用拿,不过他还是抓起装着涂好奶油的吐司的架子,免得它被落下。

他们刚刚走进走廊,索菲就从湖岸顶端冒出,一丝不挂。她穿过修剪过的草坪,径直朝他们走来。

“我遇到了一个小事故。”她说,“生日快乐,劳伦斯!”

这是伊莎贝尔头一回看到一个赤裸的老太婆。有好几点令她始料未及。与索菲的脸、脖子、手臂和手上皱巴巴的皮肤相比,她身体其余部分的皮肤出奇地光滑。乳房很小。(索菲穿着衣服的时候,伊莎贝尔总以为她的乳房和她身体其余部分的比例是协调的。)它们像小小的口袋,小小的吊着的口袋,在她布满雀斑的宽宽的胸上耷拉着。阴毛稀疏,颜色也令人意外。没变成白色,而是保持着发亮的金棕色,像非常年轻的女孩的私处一样只覆盖着薄薄一层。

那一大片白皮肤,松松垮垮的,让伊莎贝尔想起法国牛,那些脏兮兮的白牛群,有时你可以在农夫的田里看到它们。夏洛莱牛。

索菲当然毫无用胳膊挡住胸前,或者用手谦逊地捂住私处的打算。她也没有快步从家人面前走过。她站在阳光中,一只脚踩上走廊的最低一级台阶—把暴露在他们眼皮底下的隐私范围稍微又扩大了一点—平静地解释道:“在湖边,有人抢走了我的浴袍。我的香烟和打火机也没了。打火机掉到湖底去啦。”

“天哪,妈妈!”劳伦斯惊呼。

他匆忙把吐司架一放,弄翻了它。他把碟子推到一边,抽出桌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