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哪个疯狂者的构想(第17/24页)
他显得十分宁静,但那是个伪装。他心意已决。用他的车。把他们都干掉,包括他自己。沿着河边,直接朝他们开过去,走他们的车道,就在河道拐弯的弯道口。
他拿定了主意。没有什么可丢失的,反而会赚回所有的一切。这并非是一桩如果那个发生了,或者如果我看见了这个,或者如果我这样想我就干,否则就不干的交易。他决心坚定的程度已达到他不再思索的地步。他进行的是一项自杀式的使命,内心忐忑不安。没有言语。没有思想。只有视觉、听觉、味觉、嗅觉——是愤怒,肾上腺素,又是屈从。我们不在越南。我们已走出越南。
(一年以后他再度被禁闭在北桑普顿老兵管理局里的时候,他试图用简单明了的英语对心理医生解说这种纯粹的有却是无的状态。然而内容必须保密。她是位医生。医疗道德。严格地限于他们两人之间。“你当时想什么?”“什么也不想。”“你应当有想法。”“没有。”“什么时候你上车的?”“天黑以后。”“你吃过晚饭没有?”“没吃晚饭。”“你认为你为什么要上车?”“我知道为什么。”“你知道你要到哪里去。”“去逮住他。”“逮住谁?”“犹太人。犹太教授。”“你为什么要那样做?”“逮住他。”“因为你非做不可?”“因为我非做不可。”“为什么你非做不可?”“肯尼。”“你打算杀死他。”“哦,对。我们大家。”“那么,是有计划的。”“没有计划。”“你知道你要干什么。”“对。”“但没有计划。”“没有。”“你是不是以为你回到了越南?”“没有越南。”“你眼前闪过过去的景象吗?”“没有过去的景象。”“你认为你是在丛林里吗?”“没有感觉。”“你想着孩子们吗?这是报应吗?”“没有报应。”“你肯定吗?”“没有报应。”“那个女人,你告诉我,杀死了你的孩子,‘一个吮吸阴茎的婊子,’你告诉过我,‘杀死了我的孩子。’你是在企图报复她,为那件事复仇?”“没有复仇。”“你感到压抑吗?”“不,没有压抑。”“你出门去杀死两个人,你不感到愤怒?”“不,不再感到愤怒。”“先生,你上了你的卡车,你知道他们会在什么地方,你朝他们的前灯直冲过去。可是你现在想告诉我你没有打算杀死他们。”“我没有杀死他们。”“谁杀死了他们?”“他们自己。”)
只顾开车。他所做的就是这一件事。有计划同时也没有计划。知道同时也不知道。另一辆车的前灯越来越逼近,随后消失了。没有相撞?OK,没有相撞。一等他们歪到路边,他便改换车道,径自往前驶去。他只是继续开车而已。第二天早晨,他等着和修路队一道出工的时候,在镇上车库里听到别人谈论这件事。大伙都已经知道了。
没有相撞,所以,虽然他有一点感觉,却不知细节,当他开车回到家,走出卡车时他并不肯定发生了什么。对他来说是个利好的日子。11月11号。老兵纪念日。那天早晨他和路易一起——他和路易一起到墙那儿去了,那天下午他从墙那儿回到家,那天晚上他出门去杀死所有的人。是吗?不能断定,因为没有冲撞,但从治疗的角度看,仍然是了不起的一天。第二部分比第一部分疗效更显著。现在方才获得了一种真正的宁静。现在肯尼能够和他对话了。和肯尼肩并肩地射杀,两人都打开全自动开关,只听海克特,队长,厉声下达命令:“拿好你们的东西,我们冲出去!”突然肯尼死掉了。就那么快。在一座小山包上。遭到袭击,撤退——肯尼死掉了。不可能。他的战友,也是个农场上长大的孩子,相同的背景,只是来自密苏里,他们将共同经营牛奶场,一个在六岁看着父亲死去、九岁看着母亲死去的小伙子,被叔叔收养,他爱他叔叔,老是谈论他,一名成功的牛奶场主,拥有相当大的牧场——一百八十头奶牛,在挤奶厅的一边就有十二台机器同时给六头牛挤奶——而肯尼的脑袋不见了,他死了。
似乎莱斯特此刻正和他的战友交谈,向肯尼表示他并没有被忘记。肯尼要他那么干,他干了。现在他知道无论他干什么——即使他连是什么都不清楚——他都是为肯尼干的。即使他的确杀了人,去蹲大牢,也没有关系——不可能有关系,因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这就是为肯尼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和他两清了。知道现在肯尼没事了。
(“我走到墙面前,他的名字在上面,却只有沉默。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听不见任何声音,没有任何感觉,就在那一刻我明白肯尼有问题。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不知道是什么。但他不会就那样离开我的。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给我留下只字片语的缘故。因为我为肯尼做得还远远不够。现在呢?现在肯尼没事了。现在他可以安息了。”“而你还是个死人吗?”“你是个什么东西,笨蛋吗?哦,我跟你说不通,你这个笨蛋!我那么做就因为我已经死掉了!”)
第二天早晨,第一件事,他在车库里听到的就是她和犹太人遇上车祸。每个人都揣测她正在吮吸他,他失控,他们偏离路面,冲过护栏,越过河堤,车头首先落入浅浅的河水之中。犹太人失去对车子的控制。
不,他并不把这事和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他当时不就是开车出门吗,完全处于一种不同的心态之中。
他说:“是吗?出了什么事?谁杀了她?”
“犹太人杀了她。他开出路面了。”
“她很可能正趴在他身上。”
“人家都这么说。”
就这样。对这事也没有任何感觉。还是没有感觉。除了他的痛苦。为什么他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那么痛苦,而与此同时她却能够继续在那老犹太人身上干吮吸的勾当?他才是承受痛苦的人,可现在她倒好,一走了事。
不管怎样,他在镇上车库里啜饮早晨的咖啡时,事情在他看来就是这样的。
当每个人都起身向卡车走去的时候,莱斯特说:“我看星期六夜里那音乐再也不会从那幢房子里传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