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16页)

“对。你得把石头握在手里。得摸摸矿石。得看看它们不同的基质。如果不懂这个,就不会了解锌镇的矿石。他现在就知道了,知道这是不是出自另一个矿区还是出自这个矿区。”

“他教会我这个的,“勃朗尼说。”一开始我辨不出出自什么矿区。现在能了。”

“因此,”我说,“有一天你会坐在这里的。”

“希望会。就像这一块,这是这个矿区的,对吗,汤姆?这一块也是吧?”

因为我希望再过一年会拿到去芝加哥大学的奖学金,芝加哥之后,会成为我这一代的诺曼·科温,因为我哪里都会去到而勃朗尼哪里都不会去——但主要是因为勃朗尼的父亲已在厂里被杀死,而我自己的父亲还活着,身体很好,并在纽瓦克担心着我——所以我和这个穿着围裙的杂货商助手说起话来比汤米说得还要热情,他生活中的希望就是和玛丽·默斯克结婚,接汤米的位置。“嗨,你很棒!真好!”

“为什么呢?”汤姆说。“因为他就是在这里学会的。”

“我从这个人这里学会的,”勃朗尼骄傲地对我说。

“我想让他成为下一个接替我的人。”

“有生意来了,汤姆。我得赶快走了,”勃朗尼说。“很高兴认识你,”他对我说。

“很高兴认识你,”我答道,好像我是年纪大的人而他是孩子。“十年以后我再回来,”我说,“就在这里见你。”

“哦,”汤姆说,“他确实会在这里的。”

“不,不,”勃朗尼喊道,他沿高速公路走着,第一次轻松地笑了。“汤米还会在这里的。不是吗,汤姆?”

“我们等着看吧。”

其实,十年以后在那里的是艾拉。艾拉一被广播界列上黑名单,一人住在小木屋,需要有个收入来源,汤米也就教了艾拉。就是在那里艾拉倒下死去。那时艾拉主动脉停止运转,当时他正坐在汤米那块平坦石头上,卖矿石标本给游客和他们的孩子,告诉他们,“女士,你们的孩子出来以后,这里有给他们的半块钱一袋子的,特别的石头,就来自我在那里挖了三十年矿的矿区。”

艾拉是如此结束他的生命的。他做了看矿石堆的,当地老居民都叫他吉尔,就是冬日也坐在外面,给一些人生上火,得几块钱。但是在那个晚上,在我的露台上,默里告诉我艾拉的故事之前,我并不知道。

第二年,我离开前一天,阿蒂·索科洛和他一家从纽约开车来到锌镇和艾拉共度那个下午。埃拉·索科洛,阿蒂的妻子,怀孕约七个月了,她是个快乐的女人,黑头发,脸上有雀斑,她的父亲是爱尔兰移民,艾拉告诉我说,他曾在阿尔巴尼亚做过蒸气管装修工,是工会里头一位理想主义的大个子,彻底的爱国者。“《马赛曲》,《星条旗之歌》,俄罗斯国歌,”那天下午埃拉笑着跟我们说,“老人听到所有这些曲子都要起立。”

索科洛夫妇有一对六岁的双胞胎,虽然那天下午以一场触身式橄榄球开始得很愉快——裁判是艾拉的邻居,雷·斯维克孜——其后是在野外吃午餐,食物是埃拉从城里带来的,我们都在池塘边的斜坡上吃饭,雷也在。最后却以阿蒂·索科洛和艾拉站在池塘里告终,他们面对面,互相朝对方大叫,那样子让我惊骇。

我正坐在野餐毯子上和埃拉聊《我的辉煌兄弟》,霍华德·法斯特的一本书,她刚读完。是本历史小说,场景是古犹太国,写的是公元前二世纪马加比家族对抗安条克四世的斗争,我也读过这本书,在艾拉的哥哥第二次做我的英文老师时还在学校为他就此做过报告。

埃拉听我说,她听每个人说话都是这样:全都收纳了,好像她为你的言辞温暖着。我一定是说了近十五分钟,一字一字重复我曾写给林戈尔德先生看的国际主义者进步派的评论,埃拉一直显得好像我讲的东西是再有趣不过。我知道艾拉非常欣赏她一生都是一位激进派,我想让她也赞赏我是个激进派。她的背景,她怀着孕,形体高贵,她做的一些手势——她用手掠过的手势,使她在我看来是特别的无拘无束——这一切都使埃拉·索科洛具有一种英雄式的权威,我想引起这权威的注意。

“我读法斯特的书,我敬重法斯特,”我跟她说着,“不过我以为他太强调犹太国人的斗争,他们为着回到过去的情形,回到他们对传统的崇敬和后埃及奴隶制时代而斗争。书里总共有太多纯粹民族主义的——”

就在那时我听到艾拉喊道,“你在屈服!害怕了逃跑了,屈服了!”

“如果没有,”索科洛也喊道,“就没人知道没有!”

听到艾拉声音里的怒气,我讲不下去了。突然间我能想到的全是那个故事——我曾经不愿相信的——是前中士欧文·戈尔斯坦在他的枫林厨房里跟我说过的关于巴茨,关于艾拉在伊朗要淹死在阿拉伯河里的那个人。

我对埃拉说,“怎么了?”

“就给他们点空间吧,”她说道,“希望他们平静下来。你平静一下。”

“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在争论什么。”

“他们为出了错的事互相指责。他们争的是和演出有关的事。镇定,内森。你没见过多少愤怒的人。他们会冷静下来的。”

他们看上去却不像。特别是艾拉。他在池塘边前前后后地冲来冲去,长胳膊朝各个方向猛伸出去,每次他回过身对着阿蒂·索科洛,我都以为他要用拳头揍他了。“你干吗作那些该死的改变呢!”艾拉喊道。

“保持下去,”索科洛回答道,“我们承受的损失就会多于我们的所得。”

“胡说八道!让那些混蛋知道我们是说到做到的!还是把那该死的东西放回去!”

我对埃拉说,“我们不该做点什么吗?”

“我这辈子都在听人争论,”她告诉我。“这些人为他们似乎不能避免犯下的疏忽和行为而互取攻击。如果他们是打起来了,那就另当别论了。不然的话,你就离远点。如果在人已经很激动的情况下你再加进去,做什么事都会是火上加油。”

“您要这么说的话就算了。”

“你过去是给保护得好好的吧,是吗?”

“是吗?”我说道。“我是努力不要的。”

“最好置身事外,”她告诉我,“部分是出于尊重的考虑,让他没有你的干预也能冷静下来,部分是出于自我保护,部分是因为你的干预只会使事情更加恶化。”

与此同时,艾拉一直不停咆哮。“一周打击他妈的一回——现在就连这都不行了吗?那我们在广播上在干什么呢,阿瑟?发展我们的事业吗?一场斗争强加在我们身上了,而你却要逃跑!是决一雌雄的时候了,阿蒂,你却没胆子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