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4/12页)
你的投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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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3月18日
亲爱的玛雅,
在坦白自身的软弱方面,我是不可战胜的。你自己可以回忆保罗那句话。我觉得自己已经毁了。你不能这么说自己。我不必责备自己无法为改善世界做贡献,但是我必须责备自己没有注意到你的眉毛!
在轻轨遇到的那个女人令人难忘,她的两道竖眉透出讥诮。
你的眉毛有着更加细腻的线条,无法翻译成如此简单的情绪。我连续几个夜晚都在思考你的睫毛。而且没有跟你要照片。你的耳朵如何流光四溢!你的银质十字架里镶嵌什么宝石:有比这更重要的问题?!托座下面挂着银饰,越来越细,你仿佛在喷洒水银。啊,让我们回到我们的不负责任的状态吧。如果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足够孤独,我们就不可企及。
天冷,我想在你身边。
天热,我想在你身边。
我想在你身边。
你的被前途无望刺花眼者
12
2011年3月26日
亲爱的玛雅,
我不会跌落!我的信任拴着你。你要有兴趣,可以再度沉默,我不会跌落!如果我跌落,你就是兜住我的安全网。
你的因为与你有共性而浑身颤抖者
13
2011年4月12日
亲爱的巴西尔,
科比尼安的纪录片上映前两天传来消息:腹腔里的肿瘤为恶性。三天后动了手术。这三天,巴西尔。
我们在医院里有两个房间。如果科比尼安不叫我,我不能随便过去。他叫我,我就在他身边。全心全意。永远守候。守候到下辈子。没有他我没法活。但是他必须叫我。他不叫我,我就担心他马上会叫我。他要死了,所以我必须告诉他,没有他我没法活。如果他一人死去,他就是孑然一身。只有当他把我带入最偏远的地方,我才存在。
我待在房间里。盼着他叫我。盼着他别叫我。啊,朋友。健康可耻。
手术很成功。有三个外科医师可以做到开刀之后不必做人造肛门,他的手术医师是其中的一个。再等三十天就做化疗。
在得知更多的情况前,千万试试别给我回信。我已经没法忍受保持更长久的沉默。
你脆弱的朋友
14
我不得不告诉伊莉丝现在来了谁的信。一个女性朋友,伊莉丝,别问是怎样一个朋友,她的丈夫如此这般。
伊莉丝,你想想我们当初的情形。我母亲去世之后的情形。我未能真正向你讲述这件事情,伊莉丝。当时你对我的痛苦采取旁观态度。你没有做出一副我所遭遇的事情让你受到同样打击的样子。你的旁观态度和旁观方式让我对你产生前所未有的爱。
我会做出一副你所遭遇的事情让我受到同样打击的样子。你在一旁观看,伊莉丝,这是,对不起,一种气魄。你才有这种气魄。
15
2011年4月25日
亲爱的朋友,
化疗之前科比尼安必须储备力量。他想搞骑车旅行。和我。马上进行训练。两周之后我建议去克劳斯塔尔—采勒费尔德30。罗德里希一直开车跟在我们后面。我们经过瓦松根、施瓦龙根、布赖通根,四天一共骑了九个小时。科比尼安很骄傲。为我。他是这么说的。这是开端。现在进行训练。为了大旅行。
我们对蒂布克31在克劳斯塔尔创作的祭坛画从未像现在这样敏感。我们坐在教堂里看耶稣受难像。我们怎样看耶稣。耶稣又怎样看我们。这必须说给你听。由我来说。经历了如此之多难以言表的痛苦。我不想在医学术语中沉没。我想接你来,你应该跟我们并排坐在长凳上。我需要你,这样我好说我们看见的东西。我不断朝科比尼安看,我看见他还在看耶稣受难像。科比尼安不用肢体语言。现在更不用。他坐在那里,仰望这位受难者。也许还没有人如此仰望受难者。画家不是从正前方,而是从左前方表现耶稣受难,一切都从半侧角度看。受难者的头在死亡过程中逐渐低垂,脖子扭着,面朝左前方看,也就是朝着我们看。十字架横梁从左上方斜向右下方。钉在十字架横梁上的基督双手舒展,像是在准备一次拥抱。他弯曲膝盖,收起双腿,几乎是一种悦人的表情。他的双脚被一根钉子钉在一起,就像一个害羞的女孩用一只脚盖着另外一只脚。总之,一种纯粹通过受折磨和痛苦来表达的邀请姿态。受难者的脑后向下斜飘着一条浅蓝色布带,直至其左手,这使受难者的邀请的力量臻于完美。画面下方是马利亚和约翰,他们的痛苦如同疾风暴雨,吹得他们被迫仰身,仿佛从基督面前后退。他们无法朝上看。受难者的双臂、双腿、双脚以及朝向我们的脸上所带有的邀请神色显得更加独特、更有意义。我看见了:科比尼安沉浸在受难故事里面。受难者是科比尼安。他看到了这点。我也看到了。我们等了好久才让精神放松下来。
过去这几个月里,没有什么东西像维尔纳·蒂布克画的耶稣受难像这样让科比尼安受用。走出教堂的时候,他把我拉入怀中。这是很久以来最有身体感觉的表示。
罗德里希和我们一起进入教堂,但他最后一个出来。我们在外面等他。科比尼安不允许我去叫罗德里希。罗德里希出来之后表示歉意。他说,因为一直在仰望受难者,所以没有注意到我们走了。科比尼安说:罗德里希,你都等我多少回了!我从来没等过你!现在是你让我也等一回的时候了。谢谢你。
是的!我早该告诉你罗德里希是谁。他不仅是那个每年一次用他剩下三根指头的手把纯属多余的、由三十九枝玫瑰组成的花束送到我屋里的那个人。他是通过我来到我们家的。之前我看见他总是作为耶和华见证人站在卡迪威商厦或者动物园火车站前面。他的目光总是越过来往行人的头顶。其实他那样子就像在听音乐。每次我都从他手里拿一份杂志,然后捐点钱。直到他认识我,跟我搭话。跟他相约见面。在动物园火车站的月台上。他讲述说:作为耶和华见证人来散发杂志,这已经很成功了。除了被匆匆路过的行人忽略,你不可能取得更大的成功。因为这是一桩令人陶醉的工作。这些被意图奴役的人!多数匆匆走过的行人都像是随波逐流。他站在人流的岸边,这条河流席卷一切的人和一切的物。他享有巨大的特权,他跳出了河流,可以旁观一切,看着这河流如何把人变成一块块小木板,冲向未知的远方。然后他问我想让他做什么。没什么想法。但是我想象不出有比他更让我喜欢的司机。我本来没有这一打算或者说计划。这是灵机一动的结果。他大为惊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里噙着泪。他没有试图掩盖内心的激动。然后他说,其实他想成为赛车手。他曾两次参加巴黎—达喀尔拉力赛。后来还加入米夏埃尔·舒马赫车队。其他的他显然不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