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凶(第12/23页)

不管怎样,接下来是第三部分了。上一部分结束了。这本书总共有三部分还是四部分呢?如果是三部分,这就是一部奏鸣曲,遵循ABA的结构。这又意味着什么?重新回到树林里吗?如果是四部分,这会是一部交响曲吗?序曲、葬礼进行曲、谐谑曲、终曲。犯罪、受害者、反应,现在还没有找到凶手。她想了又想:托尼·海斯廷斯是会被摧毁还是会得到救赎?一个拙劣的大团圆结局会毁掉一切,但她很难想象,怎样才是好的大团圆。

夜行动物 16

鲍比·安德斯没有回信,所以他又写了一封。

再说一遍:我希望你在积极地追捕这些人,而不是消极地等着他们落网。我希望你敦促阿贾克斯警方给亚当斯压力,迫使他交代出同伙。这个案子应该获得全国警方的关注,我希望你能促使警方给予足够的关注。这对于我来说极为重要。我希望你不会将其视为例行公事,或者当成悬案处理。

在5月里一个鲜花盛开的日子,他开着车回家,一路在教育自己,其他司机还以为他在喃喃咒骂交通堵塞。他对自己说,他所咒骂的不是不是拥堵的高峰期,不是寸步难行的路况,不是孩子朝他的车扔垒球,不是晨报上糟糕的社论,不是总企图有所得的贪婪学生,不是令人恶心的弗兰克·霍桑,甚至也不是温室效应与核战争。对他而言,只有一桩罪恶,一件恶行,一种哀悼。是你,而不是什么罪犯或恶魔,其他的一切都无足轻重,只会让他分心。

他想,如果鲍比·安德斯认为这封信充满挑衅,那就对了。如果它成功激怒了他,那更好。但两周过去了,他知道不会有回音了。托尼·海斯廷斯痛苦地等待着宾夕法尼亚那位侦探的回信,托尼的健康和获救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托尼的院子里一片明亮,染着金黄,碧绿的杂草掺杂在棕色的老叶中间。天气晴朗的日子里,邻居家纷纷修剪草坪、整理花园,但其中却没有托尼·海斯廷斯的身影。他固执地不去改变上一个夏天留下的痕迹。他更喜欢夜晚,这样别人才不会发现他在眺望黑暗的窗外。

既然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他就可以坐下来等待了。不要招惹无辜的人。在一次午餐中,他对弗朗西斯卡·胡顿指出了这一点:“我最近在怪罪错误的人。我现在知道这到底是谁的错了。”

“你终于决定愤怒了?”

在他的大房子里,他独自一人喃喃自语。他说,你觉得做托尼·海斯廷斯很容易吗?我用了40年的时间。这需要慈爱的母亲和睿智的父亲,需要消夏小屋,需要后院中被人欺侮的教训。兄姐教会他控制自己的脾气和感知他人的忧虑。年复一年的读书和学习,后来又有了妻子和女儿,这些都让疼痛成为了习惯,成就了他这样一个男人

但成为劳拉·海斯廷斯则更难。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劳拉·特纳,与唐娜和让从小一起生长在梅尔街上,与韩代尔医生为邻。她见过了雾气中的湖水,体验过宠物波波的死亡,拥有自己的画室。劳拉·海斯廷斯并不完整,她40年的生命之后,仅仅是一个开始。劳拉·海斯廷斯不是(或者说不曾是)她已经度过的生命,可能的话,那是还未曾到来的40年。

畜生,你以为海伦·海斯廷斯可以被轻易取代吗?她的未来拥有最长的生命,未来的五六十年才刚刚开始,而世界将它从这个刚刚长大的孩子身上抽走了。她曾经只是一个携带着劳拉和托尼基因的小小细胞。后来她长大了些,爸爸妈妈唱着催眠曲、读着《金色童书》哄她入睡。再长大些,她会叫爸爸妈妈,喜欢小狗,开始读诗歌,一直到长成踏入这个世界的海伦。

畜生,没有任何事情比重塑或者取代这三个人未曾享受的人生更难了。你的汽车、生殖器、庸俗的女朋友、你猥琐低劣的灵魂,一切都不可能取代他们的人生。托尼·海斯廷斯想象着那些汽车、生殖器、女朋友和灵魂。他就生活在其中,寻找着词语以倾泻出他的憎恨。这是一个故事,一个低级的故事,讲的是一群愚蠢的男人从电影或者电视中还有校园恶霸身上学到的,成为男人的方式就是欺凌他人。咱们去公路上,吓死那些正人君子。别管老师们厌恶的眼神了,找那些假正经的女孩和她们一本正经的老妈,让她们尝尝甜头。如果惹上麻烦,直接撞死她们就得了。托尼·海斯廷斯寻找着足以表达自己愤怒的词语。下流、肮脏、懦弱。低级、恶毒、卑鄙。而他不会用“邪恶”来形容,因为这个词给了那些人太多尊严。他所要找的词语比邪恶要来得低级。就这样自问自答着,他试着把原以为早已丢失的灵魂复归原处。

下午,电话响了。托尼还没接起就已经知道是谁。他听到刺耳而遥远的声音,这更证实了他的想法。“我找托尼·海斯廷斯,你是托尼·海斯廷斯吗?”他猜对了,他们都猜对了。“我是安德斯。”

他听着。“你还想指认其他人吗?”

“谁?”

“我不能说。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

“什么时候?在哪儿?”

“越快越好。就在这里,这次是在格兰德中心。”

所以他准备另一次旅程。这次不会再失败了。这次我会看看那到底是谁,是雷伊还是罗,又或者还是特克。他打算连夜赶路,难抑激动地收拾好了行李,坐上了飞机,中间换乘了一架小飞机,降落在山谷中的一座小机场上。鲍比·安德斯在栅栏后面等着他。他上了车,他们沿着山壁驶过田野和树林。他又回到这片充满恐惧的土地上。

“你给我写了几封措辞坚决的信。”安德斯说,“你真的想抓到他们吗?”

“发生了什么?”

“你先说。你又想像之前那样套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