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凶(第10/23页)

她惊恐地看着他:“你是说,炸弹?”

“怎么都好,炸弹、原子弹、一场大雨、致命的酷暑。”

她不知所措地说:“也许世界不会爆炸的。”

哈!托尼·海斯廷斯摇摇头,咂了咂嘴,靠倒在椅背上,给她讲了白色维和导弹,身体里装着世界的未来。它们的弹头对准每一座城市,并在将人们屠杀殆尽之后准备报复。他说起太阳风暴,人类如同置身烤架,炙穿皮肉。他说起“先发制人”政策和“前导时间”。他说起风暴过后会发生大火以及它的危害,然后,乌云蔽日。他说起“核冬天”和“肮脏的煤块”。“你觉得这不可能是吗?”

她说:“冷战已经结束了。”

他感到一阵冷冷的高人一等的愤怒。“你是这样想的,是吗?世界上其他种族都已经意识到了这些威胁,阿拉伯人、巴基斯坦人、第三世界的人们,每一个人都无可避免。你觉得他们毫无怨愤?”

她说:“我更担心温室效应。”

但她还不够担心。他指着她:“世界正在死去,疾病正在蔓延,致命的转变已经开始。”

她说:“我们都可能明天就葬身车轮下。”

他展开攻击:“我们一直以为,自己死后还有别人继续活着,但现在则不同,人类正在消亡,我们为之存活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托尼·海斯廷斯曾是那么温和,那么文质彬彬。但现在,他脾气古怪、胡思乱想、暴躁易怒。有时候,他整天都怒气冲冲。他边吃早餐边读晨报,报纸上充满愤怒,那些社论和读者来信愚蠢而充满偏见。一个4月的早上,他看到邻居家一个男孩从哈塞尔先生屋后抄小道,穿过他的院子。托尼·海斯廷斯追了出去:“嘿!你!”

那孩子停了下来:“我以为可以从这儿走。”

“你需要得到允许。主人的允许。”

“那你允许我从这里经过吗,先生?”

他挥手让他过去。花园是棕色的,新芽从枝干间探出头来,野草也卷土重来。它们来势汹汹,很快哈普古德先生的花园也将会被它们占据。到时他会向托尼打电话抱怨。有人忘了把教师会议的通知放到他的信箱里。他对教学秘书平静地说:我只想知道这是谁的责任。是露丝发的通知。我忘了发给你吗?她问,你确定没有把它跟别的东西混在一起?别发火,快到办公室来吧。

一只垒球打中了他的挡风玻璃。他猛地踩下刹车,打开车门跑了出去,在打球的孩子们到来之前把垒球从路边的排水沟中捞了出来。

“妈的,这样会死人的。”

“能不能把球还给我们?”

他狠狠地带上门,上了锁,想起了些什么。五个男孩围在车旁,站在车前拼命阻止他离开。他们使劲敲着发动机罩,恳求着,威胁着。“先生,那是我们的球。”

他发动了车子,想绕过他们。他怕什么呢?如果想使用暴力,他大可以从他们身上压过去。他们的暴力源自他的不抵抗。他慢慢向前开,逼迫他们后退。他们凭什么相信他是个遵纪守法的人呢?又凭什么因此占他便宜呢?除了一个男孩之外,其他孩子都跳到一旁。那个仍然挡住他去路的男孩脸色煞白,双手抵着车头,随着车的前进而一步步地后退。他的表情如托尼内心一般愤怒,唇紧紧地抿着,眼中射出愤怒的火花。然后,他也认输了,吼了一声“混蛋”,在托尼经过的时候猛捶了一下车窗。托尼拐进了另一个街区,他看了眼后视镜。他拿了他们的垒球,今晚可能会接到更多抱怨的电话。他摇下车窗,把球扔了出去。从后视镜中,他看到那几个男孩忙着在停着的汽车之间追那个球。

冷静点儿,托尼,别紧张。他的房子是一座教堂,在那里,他向她们的灵魂祈祷,给予他安宁。这像是宗教仪式。他把书放在桌上,走到起居室放唱片的架子前。他拿着祈祷书,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眼前浮现一个定格的画面。劳拉坐在沙发上,他坐在椅中,海伦坐在地板上,靠着咖啡桌,说:“真的吗?没骗我?”

传教。“然后我开始想,为什么每天下课走出课堂的时候我都跟他聊天,后来突然意识到,他是在等我。我当时非常震惊。”

海伦被逗笑了:“你们听起来真像两个小孩。”

“我们就是两个孩子。”

传统。“你父亲是最有恒心的人。这在我们漫长的婚姻里很有价值。”表扬爸爸。

历史。海伦坚持不懈地追问着,轻笑着:“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我真没法想象你们俩谈恋爱时的样子。”

“你爸爸自有一种浪漫。”

谜团。海伦想问,却并不想得到答案。她从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因为没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

仪式。一年前的4月,他们晚餐后骑着自行车出去。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含苞欲放的花蕾,啼叫婉转的雏鸟。女儿骑在最前面,每天晚上都选不同的路线,拐进不同的街区。爸爸骑在最后,在安静的街道上守护着她们。每当一辆汽车经过,他就一阵警觉。她们骑到大街上,穿行在路边停放的车辆和车流之中时,他便一阵紧张。他们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海伦该做作业了,今晚不能看电视。一派宁静,所有危险都已抛诸脑后。

现在,这个最有恒心的男人,这个自有一种浪漫的男人,在咖啡店里喝着咖啡,对卡座里的路易斯·吉尔曼挥挥手。她和一个叫做弗兰克·霍桑的男生在一起。托尼并不喜欢这个霍桑,看到她和他在一起,他很不高兴。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弗兰克·霍桑的脸油腻腻的,胡子脏兮兮的,头发打着绺,蓬乱不堪。他的眼睛如同草丛中的动物一般虎视眈眈,嘴唇从胡子里突出来,像是体内的组织从创口里被挤出来。他记得霍桑作弊的技巧,而对此闭口不谈,以维护他在别人心中的品格。他也记得霍桑的“鸽子事件”。托尼办公室窗下的坡道上,两个男生拿着一个网球站在那里。霍桑站在他们身边,说:“给我。”然后把棒球朝着一群鸽子扔了过去,要是打中的话,鸽子非死即伤。一个女生抱怨道:“别这样,我挺喜欢它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