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凶(第5/23页)
他问劳拉怎么想,她说,我很高兴你能活下来。看着雪花覆满门前的草坪和街道,他开始对自己的身体敏感起来,而前段时间悲伤一直压制着他对身体的关注。他只是一再重复着睡眠、剃须、刷牙、吃喝和如厕的过程。他仅仅保证自己不吃得太多、太少或者太单一。他换干净的衣物、内衣、衬衫和鞋子,把脏衣服留给弗莱彻太太。现在下雪了,他需要大衣、围巾、帽子和手套。如果他明天出门,需要跺脚才能让冻僵了的脚恢复知觉。他注意到自己的下体,绷在皮带里的它为夜思所扰,微微动了一下,如同一位芭蕾舞者在模仿黎明。这是他身体上唯一的一部分,有其自身的悲伤,闷在裤子里郁郁寡欢。如果它有勃起的意思,他只需要像对待一条狗一样施以警告,它就马上束手无策,疲软下去。
但它总有独立的思想。即使是在甜蜜的婚姻生活中,这像狗一样的部分也总能嗅到些什么,比如弗朗西斯卡·胡顿,比如那个叫做路易斯·吉尔曼的学生,再比如沙滩上穿着豹纹比基尼的女孩们。看到这些场景,这备受抑制、无法无天的小希望就蠢蠢欲动,尽管他并不承认,好像这与他本人无关。
现在,他反而主动地盘点起自己认识的女人。弗朗西斯卡·胡顿,埃莉诺·亚瑟,路易斯·吉尔曼。性,而非爱。他无法再爱了,无法接受另一场婚姻,但可以接受性。不过,每个人身上都有点儿问题。弗朗西斯卡已婚,尽管她的律师丈夫常常不在家,但他还是不想惹上麻烦。他也不信任她发出的信号。埃莉诺·亚瑟的信号更直白,他猜想她的丈夫想让他们双方都保持自由,但她的神经质让托尼无法忍受。而且她比他大得多,这点他没法接受。路易斯·吉尔曼让他放松、舒服,但她是个研究生,跟学生们扯上关系不太好。现在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选,他轻易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几天后,金发的弗朗西斯卡·胡顿带他去书店给保拉的孩子挑礼物。他喜欢她沉静的微笑和频发暗示的双眼。随后,他接受了乔治和埃莉诺·亚瑟的晚餐邀请。那是一次自助餐,去了很多人。他和罗克森纳·福曼坐在沙发边上聊着公寓的事,很高兴埃莉诺忙得顾不上理他。圣诞节前几天,他收到了路易斯·吉尔曼的贺卡,娟秀的字迹写着八面玲珑的话语。劳拉活着的时候,他就心生疑窦,但把它归结为学术上的仰慕。现在,她的贺卡重新唤起了他的怀疑:她是不是爱上了自己?
感恩节的时候,托尼去芝加哥和哥哥亚历克斯一家吃了晚餐,并克制自己不在餐桌上散布低落的气氛。到了圣诞节,他又去保拉家住了10天。那是一栋位于郊区的房子,距离纽约20英里。他现在挺喜欢梅尔顿了,想不起之前自己为什么不喜欢他。他和孩子们漫步在郊区积雪的街道上,和他们一起做好了冰车,看着他们在镇外的山坡上试滑。他的卧室位于房子西北角,比一张床的面积大不了多少。房间里放着一个书架,塞满了保拉的书。他感觉自己正在开始新的生活。墙上贴着崭新的蓝色壁纸,印着山脉的图案。房间里充满干净床单的味道,窗外是一条坡道,长满光秃秃的树木。他定了一个计划。
新年过后,他就动身了。他谢绝了梅尔顿开车送他去机场的提议,而是坐火车去了纽约。回家之前,他打定主意要解决性方面的问题。再次一个人静下来时,他的神经又绷紧了,胸口像有电流窜过,火花四溅。他坐在行驶在河边的列车里时有了这种感受。在宾馆办理入住时,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这家宾馆差不多位于市中心,老旧破败。他对自己说,我的名字是托尼·海斯廷斯,我是个数学教授。我住在别的地方。在我身上发生了糟糕的事。
我要去一个价格不菲而颇有情调的餐厅吃晚餐。他在一家时髦的酒店里找到一家餐厅,但却对几道菜之间漫长的间隔感到不耐烦,也失了胃口。饭后,他走出酒店,小心翼翼地穿行在人群中,匆匆扫视过街边简陋的橱窗,像是一个极力掩藏行迹的猎人。他想,雷伊、罗和特克可能也在这里,混迹于人群之中,也许会发现我。他走过唱片店、小吃摊、当铺和拱廊通道。他说,和其他人一样,我是个有性需求的动物。但他满脑子都是抢劫,还有被抢。二者在他脑中纠缠。他走进一家酒吧,坐在吧台前一位女子身边,这让他自己也感到惊讶(尽管他的目的就是如此)。她三十多岁,身着黑底白花的连衣裙,裙子上还有一个白色的蝴蝶结。她长着一张圆脸,带着惊恐的表情。
“你好。”她说。
“你好。”
“你叫什么?”
“托尼。你呢?”
“莎伦。”
她让他打车送自己回家。对于自己的成功,他既惊讶又紧张。因为他一向怕生,而且以前从来没有在公共场合和女人搭讪过。他很害怕,想着是不是自己要死了。但焦虑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恐惧。路上,她说:“为了避免误会,我要说,我不是妓女。”
他想,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会在门口和他道别。她说:“我是个打工妹,在百货商店工作。我单身。”
在公寓的楼梯上,她说,她很喜欢认识新朋友,但她认识的大多数男人都是混蛋。他希望他自己不是混蛋,她也希望如此。她强迫自己跟他说话。他发现,她浑身发抖,于是问道:“你很冷吗?”
“不冷。”
她的公寓在三层。走到门前的时候,她深吸了口气,像是试图止住颤抖。她满含歉意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很紧张。”
他想把手放在她肩膀上,但她躲开了。随后,她抓住他的手,指着他的戒指。
“我懂,偷腥。”
“我妻子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