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轨迹(第2/9页)
“好吧,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侍者。你吃什么,吉米?”
“我能要份浇冰的甜品吗,玛蒂?”
“好的,如果你听话。”
“当然。”吉米迸出一声大叫。
“亲爱的,餐桌上不许你那样大喊大叫。”
“可是如果只有我们俩,就没关系。浇冰甜品万岁!”
“詹姆斯,一个绅士不管是在家,还是在非洲的野外,他的行为永远一致。”
“嘿,我希望我们在非洲的野外。”
“你吓着我了,亲爱的。”
“我要那样大喊大叫,吓跑所有狮子和老虎——是的,我就要那样。”
侍者回来了,托盘上有两个盘子。“对不起,夫人,浇冰甜品已经卖完了。我替年轻的先生带来巧克力冰淇淋。”
“噢,妈妈。”
“没关系,亲爱的……可是以前一直都不缺的……只好吃它吧,饭后我让你出去买糖果。”
“哦,太棒了。”
“但是吃冰淇淋别吃得太快,否则肚子疼。”
“我已经吃完了。”
“你把它吞下去了,小坏蛋……穿上雨鞋,宝贝儿。”
“可是根本没下雨啊。”
“按妈妈说的做,亲爱的。别磨磨蹭蹭。我要你以名誉担保一定回来。今晚妈妈一点都不舒服,如果你待在大街上,妈妈会非常担心的。那么多可怕的危险……”他坐下来穿上雨鞋。他在脚跟处费力地套鞋的时候,她给他一张一美元钞票。她用丝质长袖里的手臂搂着他的肩膀。
“我的亲爱的。”她哭着。
“妈妈,你不要这样。”他使劲推她。他能感觉到她胸衣上的鲸骨压着他的手臂。“我马上就回来,马上。”
台阶上有一根用来固定猩红色地毯的铜杆,吉米脱下雨鞋塞进雨衣口袋里。他没戴帽子,他在桌旁旅馆侍者们好奇的目光里跑了出去。“出去散步?”最年轻的那个浅色头发的侍者问他。吉米聪明地点点头,跑过胸前有发光纽扣的门童,跑到百老汇街上。街上充斥着喧哗声与脚步声,陌生的脸走出商店和穹顶灯的灯光后就罩上了阴影。他经过安索尼亚,快步向商业区走。门口一个黑色眉毛的男人嘴里吸着烟,懒洋洋地躺着,他可能是个绑架者。但是住在安索尼亚的人跟住在我们那里的人一样都是好人。接下来是电报局,纺织品店,染房和洗衣店,一个中国人开的干洗店里飘出奇怪的蒸汽的糊味。一个男人拿着一罐煤油擦过他身边,油腻腻的袖子擦过他的肩膀,那人身上散发着汗味和煤油味。没准他是个纵火犯。纵火犯的念头让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火。火。
惠勒的店。门外有一股夹杂着硬币和光滑的大理石味儿的香甜气味;窗台下的栅栏里传出热巧克力的气味。黑色和橙色的皱纹纸适合万圣节。他都想走进去了,却想起再过两个街区就到梅勒的店了,在那儿他们找钱的时候给你小小的银质的机头和汽车模型。我得抓紧时间。在溜冰场别待太长时间,这样在冰场你就碰不上强盗,凶手,暴徒,肩膀上架着长枪,开枪,砰……倒下一个坏蛋!那是他们中最坏的那个。砰……又倒下一个。溜冰场真是具有魔力啊……爬上房子的墙头,翻到房顶,跳过烟囱,来到弗拉迪龙大楼,快速跑过布鲁克林大桥的桥索。
梅勒店里的糖果。这次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去。他在柜台边等着有人来招呼他。“这是6角钱,请来一磅混合巧克力奶酥。”他不假思索地说。她是一个金发妇人,有点对眼。她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不回答。“对不起,请您快点,我赶时间。”
“好的,每个人都得排队,”她气喘吁吁。他站着,眨眼看着她,双颊燃烧着。她推给他一个包装好的盒子和一张写着“在付款处交款”的纸条。我才不哭。付款处的妇人灰发,瘦小。她从一个好像小动物舍里供小动物出入的小门里伸出手拿走他的纸币。收款机发出清脆的一响。很高兴收到钱。一枚25分硬币,一枚10分硬币,一枚15分硬币和一个小杯子。那是4毛钱吗?只有一个小杯子,没有机头或汽车模型吗?他拿起硬币,没拿小杯子。他腋下夹着盒子匆匆出门。妈妈要说我出来的时间太长了。他朝家的方向走,双眼直视前方,因金发妇人的无礼而懊恼。
“哈……原来是出门买了糖果,”浅色头发的侍者说。“你要是再晚点回来,我就要给你一些糖果了。”吉米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听他低声说。他跑上台阶,踢到铜杆的时候它嗡嗡响。来到贴着白色珐琅字母503的巧克力色房门前,他想起了雨鞋。他把糖放在地上,把雨鞋套在自己的湿鞋外面。真走运,玛蒂没开着门等他。也许她已经从窗户里看见他了。
“妈妈。”她不在起居室。他吓坏了。她出去了,她走了。“妈妈!”
“到这儿来,亲爱的。”卧室传出她虚弱的声音。
他摘下帽子,脱掉雨衣,跑进去。“妈妈,怎么了?”
“没什么,宝贝儿。我头疼,就是这样,头很疼……在手绢上洒点古龙水,然后轻轻放在我头上,而且别像上次那样放在我眼睛上。”
她躺在床上,床单是天蓝色的。她的脸白里透青。肉色的丝质茶会礼服松松地搭在椅子上。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她胸衣的带子。吉米细心地把浸湿的手绢放在她的额头上。他朝她俯下身子的时候,古龙水的强烈气味直冲他的鼻子。
“很好。”她的声音很虚弱。“亲爱的,给艾米莉阿姨打电话,河滨路2466号,问她今晚能不能过来。我想跟她谈谈……噢,我的头要炸开了。”
他跑向电话,心怦怦乱跳,眼里涌出眼泪。出乎意料,艾米莉阿姨的声音很快出现在电话那端。
“艾米莉阿姨,妈妈病了……她希望您来……妈妈,她马上就过来,”他喊着,“可以吗?她马上就过来。”他踮着脚尖走进妈妈的房间,捡起胸衣和茶会礼服,把它们挂进衣橱。
“亲爱的,”她虚弱的声音传来,“拿走我头发里的发针,它们弄疼我了……噢,宝贝儿,我觉得我的头好像要炸了……”他的手伸进她那比丝绸还光滑的头发,拿出发针。
“噢,别,你弄痛我了。”
“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艾米莉阿姨——纤细的身子穿着晚礼服,外面套着橡皮雨衣——匆匆忙忙地走进房间。她薄薄的嘴边带着一缕同情的神色。她看见妹妹因痛苦而扭曲的身体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男孩穿着短裤,手里拿着一把发针站在她身边。
“怎么了,莉莉?”她静静地问。
“亲爱的,我身上发生了可怕的事。”莉莉·赫夫使劲喘着气,发出“咝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