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轨迹(第4/9页)
“温暖的夜晚。”雷戈太太说。
“没错,诺拉,我们应该去岛上,而不是在这个城市里闲逛。”
“比利,你很清楚为什么我们的生活好不起来。”“别老提这个。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到周六,一切都会好起来。”
“历史和文学,”埃米尔在顾客拿着鸡肉离开后递给雷戈太太一个半美元的银币让她锁进钱箱,然后接着说,“历史和文学教育我们世上有友谊,有时甚至是值得信赖的爱情……”
“历史和文学!”雷戈太太打心眼里感到好笑,“对我们很有好处。”
“但是您在这个异国的大城市里从未感到过孤独吗?干什么都不容易。女人们看的是你的钱包而不是你的心灵。我再也受不了了。”
雷戈太太的宽肩膀和大胸脯随着她的大笑而摇晃着。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还在笑。她的胸衣吱吱响。“埃米尔,你长得不错,性格又稳重,你在这个世上能混得很不错。但是我不会再让男人约束了。我受够了。除非你带着5000块钱来找我。”
“你真是个残忍的女人。”
雷戈太太又笑了。“来吧,你可以帮我打烊。”
星期天,市区一片宁静,阳光灿烂。鲍德温带着套袖坐在桌后,仔细地读着一本小牛皮封面的法律书。他不时地在一本便签簿上用规矩的字体写下笔记。一声电话铃打破了安静。他看完正读的那段,然后大步走过去接电话。
“是的,这儿只有我自己,你想来就过来。”他放下听筒。“讨厌。”他喃喃自语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奈莉没敲门就进来了,看见他在窗边踱来踱去。
“你好,奈莉。”他头也不抬地说。她静静地站着盯着他。
“看着我,乔治,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
“我讨厌装模作样。”
“没人发现什么,不是吗?”
“当然没有。”
她走过去,拉直他的领带。他温柔地吻她的嘴。她穿着有装饰物的淡紫红色棉布裙子,手上拿着一把蓝色遮阳伞。
“最近如何,乔治?”
“很好。你知道吗,你们给我带来了好运。现在我手上有几个好案子,而且我搭上了好几个有价值的大人物。”
“可是没给我带来什么好运。我一直不敢去忏悔。神父会认为我得下地狱。”
“戈斯怎么样了?”
“哦,他有一大堆计划。可能以为自己要挣大钱了,因此越来越自大。”
“奈莉,离开戈斯过来跟我一起住怎么样?你离婚,然后我们结婚。那样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有点滑稽……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但是值得一试,奈莉,真的,值得。”他搂着她亲吻她僵硬的嘴唇。她推开他。
“无论如何我不会再来这里……噢,刚才我想着要见到你所以我上楼的时候多高兴啊……你的律师费已经支付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注意到她前额的发卷已经松开了。一缕头发落在眉毛上。
“奈莉,我们不应该这么痛苦地分离。”
“你告诉我为什么不?”
“因为我们都爱对方。”
“我不会哭。”她用一块起了褶的手绢按按鼻子。“乔治,我会恨你的……再见。”她出去,门被重重地摔上。
鲍德温坐在桌后,咬着铅笔头。鼻腔里还残留着她的头发带给他的刺痛。他的喉咙发干。他咳嗽起来。铅笔头从嘴里掉出来。他用手绢抹掉唾沫,重新坐回去。泪眼朦胧中,法律书上的大段文字变得清晰起来。他从便签簿上撕下写了字的纸,把它扔到一堆文件上面。在新的一页纸上他开始写:纽约州最高法院的决定……突然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又开始咬铅笔头。窗外传来没完没了的叫卖花生的口哨声。“好吧,就是那样。”他大声说。他接着用整齐的字体写:“派特森起诉纽约政府案……最高法院的决定……”
在海员俱乐部里,巴德坐在窗边,慢慢地仔细读着一份报纸。他旁边的两个人在下棋。他们的胡子是刚刮的,粗硬的胡子茬发青,穿着笨重的工作服。其中一个吸着烟斗,他每吸一口就发出轻微的咕噜声。窗外,雨不停地落在广场上,使广场的地面水光粼粼。
万岁,活一千年,工兵队第四排的老头们在前往修理鸭绿江桥时说……纽约先驱报独家报道……
“将军,”吸烟斗的人说。“他妈的,我们喝一杯去。今晚没法好好地呆着。”
“我发誓,那老太太……”
“别胡扯了,杰斯,我知道你发什么誓。”一只长着浓密的黄色汗毛的紫色大手把棋子划拉进盒子里。“告诉那老太太你要喝一杯御御寒气。”
“那又不是假话。”
巴德看着玻璃上他们的影子远去。
“你叫什么名字?”
巴德被一个尖厉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把头转过来。他正好看到一双灰蓝色眼睛。那是一个小个子,脸皮发黄,长着一张癞蛤蟆似的脸:大嘴,鼓眼,黑色平头。
巴德抬起下巴。“我叫史密斯,怎么了?”
那小个子伸出一只结满老茧的大手。“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麦迪。”
巴德不由自主地握住那只手。那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直到他把自己的手缩回来。“姓什么?”他问。“我叫杰斯·麦迪……莱普兰德·麦迪……过来喝一杯吧。”
“我身无分文,”巴德说。“一分钱也没有。”
“我请。我有很多钱,拿去!”麦迪把手插进破旧的格子条纹西装的口袋。拿着满满两手钱顶巴德的胸脯。
“留着你的钱吧。不过我会和你去喝一杯。”
他们走到珍珠街拐角处的酒吧时,巴德的手肘和膝盖已经湿透了,冰冷的雨滴还在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淌。他们进了酒吧,莱普兰德·麦迪在吧台上放下一张5美元纸币。
“所有人的酒我请;今晚我高兴。”
巴德赶上了免费的午餐。“好久没吃东西了。”他回到吧台取他那份酒的时候说。威士忌灼热了他的喉咙,烘干了他的衣服,让他恍惚又回到孩子的时候,那时他在周六下午去打橄榄球。
“放在这儿,莱普,”他拍着小个子男人宽阔的后背喊着。“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嗨,旱鸭子,明天我和你一起出海。怎么样?”
“当然。”
“现在我们去鲍沃利街看小妞。我请。”
“鲍沃利街的小妞才不会跟你走咧,你这无赖。”一个耷拉着黑胡子的醉醺醺的高个子说。他俩往转门那儿走的时候,他踉踉跄跄地走在他们中间。
“她们会的,不是吗?”莱普说着后退了一步。他挥动铁锤一般的拳头向上一击,正中那人的下巴。那人倒下去,歪歪扭扭地要起来,但是转门已经在他眼前关上了。酒吧里传来一声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