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轨迹(第7/9页)

“再加上那些没文化的犹太人和下流的爱尔兰人,他们连英语都不会说而我们就给了他们投票权。”杰夫姨父又开始了。

女仆在艾米莉阿姨面前放下一盘堆得高高的炸鸡肉,盘子的外圈摆着烤玉米。大家都忙着进食,谈话暂时中止。“哦,我忘了告诉你,杰夫,”艾米莉阿姨说,“周日我们去斯卡代尔。”

“噢,妈妈,我讨厌周日出门。”

“他是整天待在家里的乖宝宝。”

“可是我只有星期天才能在家里。”

“好吧,是这样的:我在梅拉德家跟哈兰家的姑娘们喝茶,她们坐在旁边,而巴克哈特太太……”

“是那个约翰·B·巴克哈特太太吗?她先生是国家银行的副总裁之一?”

“约翰是个好人,是城里很有前途的人物。”

“亲爱的,正如我一直所说的那样,巴克哈特先生说我们应该去和他们共度周末而我无法拒绝。”

“我父亲,”威金森接着说,“过去是老约翰·巴克哈特的医生。老头脾气怪僻,很早以前,在阿斯特上校的时代,他把所有的钱都投到毛皮贸易上。他有痛风,总是发可怕的誓言。我记得见过他一次,他是一个红脸老头,长长的白发,头上秃顶的地方扣着一个丝帽。他有一只名叫托拜厄斯的鹦鹉,街上走着的人从来都分不清在屋里大声咒骂着的是托拜厄斯还是巴克哈特法官。”

“哦,时代变了。”艾米莉阿姨说。

吉米坐在位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妈妈中风了,而下周我要回学校上学。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星期一……他和斯基尼在池塘边玩完蟾蜍后回来。他们穿着蓝衣服,因为那天是周日。烟木花在谷仓后面盛开。一大群人正在欺负哈里斯,他们叫他爱基(IKY,犹太人),因为他是个犹太人。他的声音像是哀泣:“你们停下来,好不好?我穿的是我最好的一套衣服。”

“噢噢,米斯特·所罗门·莱维穿着他最好的减价处理货犹太长袍,”嘲弄的口哨声。“你花五块一买的吧,爱基?”

“我敢说他是在大减价时买的。”

“如果他是在大减价时买的,我们就拿水龙带来喷他。”

“大家住手!”

“闭嘴,别这么大声喊。”

“他们只不过在开玩笑,不会伤害他的。”斯基尼低声说。

爱基在叫骂声中被踢进池塘,他泪痕纵横的苍白的脸朝上。“他根本不是犹太人,”斯基尼说。“不过我告诉你谁是犹太人,那个欺负弱小的大胖子斯旺森。”

“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室友告诉我的。”

他们四散跑开。小哈里斯爬上岸,头发里全是泥,外套袖子往下淌水。

冰淇淋上浇着热巧克力汁。“一个爱尔兰人和一个苏格兰人走在街上,爱尔兰人对苏格兰人说,桑迪,我们喝一杯去……”前门传来一声拖长的铃声使他们忽略了杰夫姨父的故事。黑人女仆慌慌张张跑回餐厅,对艾米莉阿姨耳语着。“……而苏格兰人说,麦克……出了什么事?”

“是乔先生。”

“真见鬼!”

“也许他确实有事。”艾米莉阿姨匆忙地说。

“似乎事情紧急,夫人。”

“莎拉,你怎么让他进来了?”

“我没让他进来,他自己进来的。”

杰夫姨父推开碟子,把餐巾拍到桌子上。“噢,见鬼!我去跟他谈谈。”

“想办法把他弄走……”艾米莉阿姨刚开始说就停住了,嘴还半张着。通向起居室的走廊上,从门帘后面探出一个脑袋。那张脸像小鸟似的,下垂的尖鼻子,上面是一丛黑色的、印第安人似的直发。双眼布满血丝,其中一只安静地眨着。

“大家好!小家伙们好吗?不介意我闯进来吧?”随着嘶哑的嗓门提高,一个皮包骨的高大身体从门帘后钻出来。艾米莉阿姨牵动嘴角挤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嘿,艾米莉,你必须……嗯……原谅我。我觉得在……嗯……家里的炉火旁边度过一晚……嗯对我有好处。你知道的,亲情的高尚的影响。”他站在杰夫姨父的椅子后面轻轻摇着头。“杰佛森,大男孩,市场情况如何?”

“还好。要坐下来吗?”他嘟哝着。

“他们告诉我……如果你能从一个老书记员……嗯……一个退休的经纪人那里搞到内部消息……每天都有经纪人……哈哈……但是他们告诉我说区际快速运输的股票值得买进一点。别那样斜眼看着我,艾米莉,我马上就走。嘿,你好吗,威金森先生?孩子们看起来不错。我敢说那是莉莉·赫夫的儿子……吉米,你还记得你的……嗯……表哥乔·哈兰吧?没人记得乔·哈兰,除了你,艾米莉,你还希望你能忘了我呢……哈哈……妈妈怎么样了,吉米?”

“好点了,谢谢。”吉米从绷紧的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哦,你回家的时候替我转达我对她的爱,她会明白的。莉莉和我一直是好朋友,甚至在我不受家人欢迎的时候也是。他们不喜欢我,他们希望我走开……我告诉你,孩子,莉莉是这群人里最好的人。不是吗,艾米莉,她不是咱们这帮坏蛋里最好的人吗?”

艾米莉阿姨清清嗓子。“她当然是,最美丽,最聪明,最真诚。吉米,你妈妈是个女王,一直对这些人太好了。上帝作证,我要为她的健康干一杯。”

“乔,请你小点声。”艾米莉阿姨像打字机似的迸出这几个字。

“噢,你们都以为我喝醉了……记住了,吉米,”他的身子探过桌面,带威士忌酒味的呼吸喷在吉米脸上。“有些不一定是人为的错……环境……嗯……环境。”他摇晃着站起来的时候碰掉了一个玻璃杯。“如果艾米莉一定要那样斜眼看我,我就走……但是记得将乔的爱带给莉莉·赫夫,虽然他已经落魄了。”他蹒跚着走到门帘后面消失了。

“杰夫,我就知道他得弄碎那个塞夫勒花瓶。看看,他总算出去了,给他叫个马车。”詹姆斯和梅茜从餐巾后爆发出尖锐的咯咯的笑声。杰夫姨父脸色发青。

“要是我给他叫个马车,我就见了鬼了。他不是我表哥。他应该被锁起来。艾米莉,下次你看见他你可以告诉他这是我说的:如果他再这个样子来这儿,我就把他扔出去。”

“杰佛森,亲爱的,发火是没有用的。又没造成什么伤害。他已经走了。”

“没造成什么伤害?想想我们的孩子。设想一下如果在这儿的不是威金森而是一个陌生人。他会怎么看我们家?”

“不用担心那个,”威金森先生声音嘶哑,“家教最好的家庭往往出事。”

“乔不喝酒的时候是个多好的孩子啊。”艾米莉阿姨说。“想起多年前老哈兰一手掌控整个路石市场的时候,仿佛就是昨天的事。你还记得吗,报纸上把他叫做路石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