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转门(第6/11页)
“不,詹姆斯,别激动。”
“我想现在知道总比婚礼举行后知道强,”那姑娘用甜美的声音说。“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杰克犯重婚罪。”“梅茜在哪儿?”
“那可怜的孩子崩溃了,正在她房间里躺着。”
麦利维尔的脸涨红了。汗水刺痛了领子下面的皮肤。“现在,亲爱的,”麦利维尔太太说,“你必须向我保证你不会莽撞行事。”
“是的,必须不惜代价保护好梅茜的名誉。”
“亲爱的,我认为最好让他过来,我们当面对质……和这位……女士。你同意吗,卡宁汉太太?”
“哦,天啊……好吧,我同意。”
“稍等。”麦利维尔喊着大步走向电话机。“请接12305……你好。我找杰克·卡宁汉先生……你好。是杰克·卡宁汉先生的办公室吗?我是詹姆斯·麦利维尔先生……出门了……什么时候回来?……嗯。”他大步走回来。“那个该死的恶棍离开这儿出门了。”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戴着圆帽子的小个子女士说,“他总是出门在外的。”
从办公室的大玻璃窗向外望去,被雾气笼罩的夜空灰蒙蒙的。偶尔有几点亮光闪耀。菲尼尔斯·布莱克海德坐在办公桌上,脚尖蹬着真皮扶手椅。他拿了一杯掺了苏打的热水,水杯和手之间用一块大真丝手绢垫着。邓什光秃秃的圆脑袋像个桌球。他坐在扶手椅里摆弄着他的玳瑁边眼镜。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时而一声轮船的汽笛声传进来。
“邓什你一定要原谅我……你知道我几乎从来不允许自己管别人的事。”布莱克海德慢慢地说。突然他站起来。“真是个愚蠢的提议,邓什,上帝……太荒谬了!”
“我不想让自己的手弄得比你的还脏……鲍德温是个好人。我认为我们支持他是安全的。”
“一个进出口公司干吗要卷入政治里?要是那些家伙想要新闻,让他们来拿就是了!我们只关心豆子的价格。现在的价格太他妈低。只要你们这帮无病呻吟的律师们能稳定外汇兑换率,我什么事都愿意为你们干。他们都是恶棍,每一个都是!他们都是恶棍!”他的脸皮涨紫,在椅子里坐直身体,拳头敲着桌角。“现在你让我激动起来了,对我的胃不好,对我的心脏不好。”菲尼尔斯·布莱克海德猛烈地打起嗝来,于是他喝了一大口苏打水。然后他靠回椅子背上,沉重的眼皮耷拉下来盖住了眼睛。
“好了,老伙计,”邓什先生疲倦地说,“这也许不是什么好事,但我已经承诺要支持革新派候选人了。这只是单纯的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
“见鬼!麦克尼尔和他那伙人怎么办?他们对我们一直很不错,我们只不过给了他们几瓶苏格兰威士忌和几支雪茄。现在这帮改革派让整个政府都乱了套!上帝!”
邓什站起来。“亲爱的布莱克海德,作为一个公民,我认为我有义务清除政府中存在的受贿、腐败和阴谋。作为一个公民,我认为……”他开始朝门口走去,圆滚滚的肚子挺着。
“好了,请允许我说一句,邓什,我认为这是一个愚蠢的提议!”布莱克海德在他身后大喊。合伙人走了之后,他闭着眼睛躺了一秒钟。他的脸上沾了灰,他的大块头身材萎靡不振,像个漏了气的皮球。最后他嘟哝着站起来。然后他戴上帽子,穿上外套,用缓慢而沉重的步子走出办公室。大厅里空无一人,灯光昏暗。他等了很长时间,电梯还没上来。想到抢劫犯可能会偷偷溜进空无一人的大楼,他一下子屏住呼吸。他像一个身处黑暗中的孩子似的不敢朝身后看。电梯总算来了。
“魏尔默,”他对开电梯的守夜人说,“晚上大厅里的灯光应该更亮一些。现在是犯罪高发期,我认为你应该让大厅更亮一些。”
“是的,先生,或许你说得对,先生。但是任何人进来我都能看见。”
“你也许敌不过一群歹徒,魏尔默。”
“我倒想让他们试试看。”
“我想你是对的。我只是有点担心。”
辛西娅正坐在大堂里看书。“亲爱的,你不会以为我不回来了吧?”
“我马上就要看完了,爸爸。”
“好的,司机,马上去市里。我们吃晚餐要迟到了。”
轿车经过拉法耶特大街时,布莱克海德对女儿说,“如果你听到一个男人谈及他作为公民应尽的义务时,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他一定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你不知道,看到你和乔的生活安定我有多欣慰。”
“怎么了,爸爸?今天的事情不顺利吗?”
“没有市场,见鬼,没人买。我告诉你辛西娅,人心险恶。说不准要发生什么。听着,你能不能明天12点的时候去市里的银行?我要给哈德金一些债券,私人的,你明白吧,我要放在你的保险箱里。”
“但是我的保险箱已经塞得满满的了,爸爸。”
“阿斯特信托银行的保险柜也是你的名字,是不是?”
“是我和乔联名的。”
“那么你在第五大道银行再开一个你自己名字的保险箱。我在中午的时候把东西放到那里。记住我的话,辛西娅,如果一个做生意的家伙说起公民美德之类的,你一定要警惕。”
轿车正开过第十四街。父女俩从玻璃窗里看着等候过马路的人们那饱经沧桑的脸。
吉米·赫夫靠着椅背打了个哈欠。打字机上金属的反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手指尖酸痛。他把推拉门稍稍拉开一点,朝冰冷的卧室里偷望。他几乎看不见睡在壁橱里的床上的艾莲。房间的尽头是婴儿床。房里面隐约有一股婴儿尿布的气味。他推开门走进去,开始脱衣服。如果我们的房子再大一点,他嘟囔着,这简直是鸽子笼……他把放在床上的脏毛衣扔到地上,然后使劲从枕头底下拉出他的睡衣。空间,空间,清洁,安静,这几个词不断地在他脑子里闪现,似乎自己正在面对观众席演讲。
他关了灯,推开一条窗缝,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床上。过一会儿他要用打字机打印一封信。现在我躺下来睡觉……清晨的白光。打字机的档把是一只戴着白手套的女人的手。丁当声里还有艾伦的声音,不要,不要,不要,你在伤害我……赫夫先生,一个穿大衣的男人说,你在损坏机器,我们没法排版了。打字机是一张张大的嘴,森森白牙闪耀着金属的反光,吞噬着,咀嚼着。他惊醒了,一下子坐起来。他全身冰冷,牙齿打战。他盖上被子,躺下来重新入眠。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他觉得又温暖又幸福。窗外,雪花飘舞着、回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