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6/8页)

类似的情况就在你心中产生了有如炸弹一般的爆发力。那当然是一种震撼,而且我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称之为真正的“福星高照”。但这种情况绝非“超自然”的现象。

你确定那样的说法没错吗?

几乎可以完全确定。此外,我同样确定的是,没有任何命运、神意和念力能够影响事情的发展结果,比方说决定骰子掷出来的点数。点数当然有可能是通过欺骗和花招所搞出来的结果,况且还难免有记忆错误和报道失实的可能。但无论如何,物理事件既不会受到命运,更不会受到天意或一些伪现象的影响——例如某些人所称的“心灵致动”。

你可曾听说过,有谁是靠轮盘赌发大财的——因为他有办法用念力来控制,或者是准确预料到圆球将会停在哪一个格子上?我们只需要有能力在几秒钟之前预见结果,便不难成为百万富翁。可是没有人具备这种能力。没有任何人!所以各赌场不必挂出一块上面写着“凡通晓读心术或具备超自然能力者不得入内”的牌子。因为这种禁令根本毫无必要。

无论是针对博弈游戏,还是就日常生活而言,我们还必须把另外一种状况也列入考虑。世上最惊人的巧合事件都具有一种内在倾向,那就是很容易被人特地用记忆保存下来,以致在我们的文化圈内大量衍生出耸人听闻的故事。结果不知情者往往就把那些故事拿来当证据,表示到处都有“神力”在干预我们的生活。

在我看来,我们有必要了解其中的玄机:决定何种“中奖事件”将被记忆下来和流传下去的机制,令人联想起达尔文的“物竞天择说”。其中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我们所谈论的是“人为选择”。可惜这种选择方式很容易顺便创造出一些其他的概念。

我们很可能就在自觉或不自觉的情况下,开始将原本互不相干的事物牵扯到一块。我认为这是人之常情。因为我们跟动物不一样,往往会设法寻找隐藏的理由(例如命运、天意和其他的主导力量),甚至会去根本不存在那些外力的地方进行寻找。

因此我认为,我们在那里的夏日重逢完全事出偶然。发生此事的可能性当然微乎其微,更何况自从三十多年前发生了那件事以来,我们都未曾旧地重游。但即便出现这种事情的概率非常渺茫,也不足以借此证明,除了巨大的巧合之外还会有其他的可能。

假如我们采取广泛行动,用一本厚厚的册子来汇集历史上最引人注目的重大巧合(亦即那些“中奖事件”),同时也把赌博的事件一并登记造册的话,那么我们就必须想办法找地方来摆放这些书。然而世上没有足够的树木来印制那么多本书,况且在我们的行星上面根本就没有足够的空间,来容纳那么多的树木或书本。

现在我想改用另外一种做法,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赌博”案例上面,并且问道:“在你所读过的长篇采访报道当中,可曾有任何一篇是以乐透未中奖者作为采访对象的呢?”

你的作风没有改变多少。那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斯坦。你的固执精神带着孩子气,并且让人觉得饶有新意。

但说不定你是盲目的。说不定你既思想褊狭,同时又目光短浅。

你还记得比利时画家马格利特的那幅画作吗?画面是一块悬浮在地表之上的巨石,而巨石顶端矗立着一个我相信是小城堡的东西。你总不至于把那幅画给忘记了吧?

假如今天你目睹类似现象的话,你一定会千方百计找理由来把它否定掉。你或许会表示那是一个骗局。那块巨石是中空的,里面充满了氦气。搞不好那边还设置了一个巧妙的机关,用让人看不见的轮子和绳索把巨石支撑起来。

我的反应却单纯许多。我只会对着巨石举起双手,并且喊出“哈利路亚”或“阿门”。

你在第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有时我们喜欢表示:我要等到亲眼目睹之后才会相信它是真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看见了任何东西都必须信以为真……”

我要说的是,这种讲法让我觉得有些忧心忡忡。它在我耳中听起来充满了反经验主义的色彩,亦即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感官印象。说一句老实话,那听起来简直有一点中世纪的味道……

如果感官所传达的信息不符合亚里士多德的讲法,那么感官就犯下了错误;如果所观察出来的天体轨道违反“地球中心论”的世界观,那么就炮制一套被称为“周转圆说”的戏法,用它来解释人们所看见的天体现象。教会和宗教裁判所的忠仆们更是自我设限,死也不肯用伽利略的望远镜来进行观察。反正你自己也十分明白那一切。

你可曾考虑过,我俩确实看见了一个巨石般的物体,自由飘浮于苔藓和石南之上。那是一个奇迹,一个发生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奇迹!而且让我补充一句:我们曾经完全同意,自己目睹了一模一样的东西。

我俩真的都同意吗?

绝对肯定是的。但为了将话题转回我们上次在那个峡湾分支的重逢,我们是否可以先把上述的命运之线全部都放到一旁呢?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

或许那个巧合事件仅仅归因于再平凡也不过的“心灵感应”。当然那对你来说或许并没有什么差别,因为你已经决定不要“相信”思想传递了。

你相信重力的存在。可是你有办法对重力作出解释吗?

或许现在你应该给我一个机会,至少也要透过我的“伽利略望远镜”来张望一下?

我无法对重力作出解释,但重力就是存在。我当然很乐意仔细瞧一瞧你的伽利略望远镜。即使你有一打望远镜,我也会逐一通过它们来进行观察。现在请先把第一副望远镜递给我吧。

对尼尔斯和我而言,我和你重逢那天完全是一趟临时决定的旅程。而且我可以确定,是我自己主动提议要前往菲耶兰进行一日游,并且参观当地的图书村以及冰川博物馆。其实当时我们正在从东挪威开车返回卑尔根的途中,但我觉得,时隔那么多年,绕一点路去当地看看也无妨,即便那铁定会给我带来若干痛苦。我就这么灵机一动,突然在心中浮现出那个想法。

由于你很早就已经开始规划行程,在此情况下你想必是“发射信号”的人,而我是信息接收者。你把思想信号传给了我,这并不是令人觉得特别奇怪的事情,因为自从我们许多年前在那家古老的木造旅馆下榻之后,你首次准备旧地重游。问题的关键仅仅在于,人们根本不会注意到自己正在发送或接收信息。当你进行思考的时候,你的头脑也不会注意到自己正在这么做。纵使当你想起一些特别耸动、激烈或悲伤的事情时,你也不会觉得自己的脑部正在嗡嗡、轰隆或嘎吱作响。其中的原因在于,思想通常与身体本身或身体的运作并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