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面包匠的狂欢节(第9/12页)
他们往哪儿坐呢?
教堂里坐满了人。斯泰法诺抬起一只手招呼他们,拉他们坐了下来。长凳上的屁股朝两旁挪了挪,腾出来一块地方。吉安尼感到自己的脸庞像被空气和水充满的鼓鼓的垫子。他背靠椅背,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空气中流动着轻柔的嗡嗡声。艾米莱不在教堂里,这或许就是大家能够自由呼吸的原因。吉安尼并没有忘记艾米莱,当卢伊吉来到饥饿的人群中时,吉安尼给了他一个形状颇像阴户的小圆面包,让他放在艾米莱的小礼拜室里。不过艾米莱还没有出现。四周的窃窃私语汇成一种欢快的嗡嗡声,像神圣的迷雾,笼罩着吉安尼。
神圣的迷雾
事情的真相是:神圣的迷雾笼罩着每一个人,弄得我们心神不定。我们的味蕾在吉安尼复活节糕点香味的挑逗下微微刺痛。
也许这真是神圣的迷雾,我们可以藏身在它烟雾缭绕的深处,展露我们最隐匿的部分。这是我们得到的一种许可,获得并相互授予的奇特可怕的特权。
“放荡”这个词原本来自一个意为“肆意挥霍”的单词。我们的欲望放荡起来了,真的“荡漾”起来了。
吉安尼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仁慈左右着。他凝视着教堂的石墙,诧异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墙砌得那么严丝合缝。如此严密的墙壁,时间再长也不会倒塌,这本身就几乎是个奇迹了。
科斯塔感受着同样的仁慈。他听见有人在小声讥笑那些糕点。他闭上眼睛,惊讶地发现那只假手正进行着一种奇特的手书。他听见身后有人在哼一首歌,听出了歌的调子。他跟着哼了起来。这首小曲儿传开了,一眨眼的工夫,教堂里回响起一首由众多嗓音唱出的祝吉安尼生日快乐的歌曲。吉安尼很是开心。
如同歌唱突然开始一样,歌唱迅速结束了。四周传来几声窃笑。吉安尼觉得自己应该做出某种响应。艾米莱还没到,教堂里的气氛很像老师还没有到来的教室。一种愚蠢的自由在邀请大家调皮捣蛋。
吉安尼有种不受拘束的感觉。他一直希望能布一次道,常在想要是成为一名牧师该有多好。也许是不断增长的陶醉感触发了他考虑欠周的想法。
他沿着通道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有点儿晕乎乎的感觉,就他的行走状况来说,教堂的前方显得相当遥远。他拐进教堂中间的一排座位,在一溜贴在座位上的屁股之间找到一块落脚的地方。他左右摇晃着,享受着眼看就要向后摔倒带给他的短暂快感。他恢复了平衡,深吸了一口气,开口了。
“很久以前,天地之间还是一片漆黑,上帝在睡觉,每当上帝在黑暗中醒来,他总是觉得孤单、恐惧。这个状态持续了好几千年,在此期间,上帝确信有个东西一直在黑暗中移动,但他不知道是什么。由于上帝那时还没有发明语言,所以即使他知道是什么,也无法为它命名。”
“上帝接着睡他的觉,但上帝从可怕的黑暗中醒来一次,他的恐惧就增加一分。上帝越是害怕,就越相信那个东西确实存在着,某个与众不同的邪恶之物在黑暗中现身移动。”
“又过了许多年,上帝放的第一个屁被一颗火星子点燃了,在那一瞬间上帝看见了水,以及在水面上微妙舞动的光,直到这时,上帝才明白水原来一直都在那里,在黑暗中移动的就是水,上帝放心了。但是明亮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在水面上戏耍的光也随之消失了,上帝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次见到这般美妙的场景。上帝又昏睡了过去,弥漫在天国里浓重的悲哀是上帝他老人家此前从不知晓的。”
吉安尼停了下来,他意外地发现自己正站在座位上对着众教徒发表演说。那些紧盯着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某种不安,他失去了平衡,向前跌倒,巨大的肚皮把几个可怜虫虔诚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他爬了起来。
他在想接下来该对这群庸人说些什么,于是唱起了一首奇怪的小调,就像在做礼拜时那样吟咏着。暴虐之君圣餐前的祈祷?
如果牧师已经发火
你还没被人亲过
那你这辈子都不会
被人亲吻。
古老的石头教堂里
有人摇摇晃晃
牧师喝高了
他在摇摆。
他嘴里有股臭味
闻起来像个死人
牧师很想去除
这股怪味。
教堂里响起了笑声。吉安尼停顿了一下,左右看了看。随后他吸了吸鼻子,在衣袖上擦了擦手。他这么做的时候缩着肩,吸鼻子和缩肩的动作让他看上去很滑稽,像是一个肿胀版的艾米莱。教堂里又回荡起一阵欢笑声。
吉安尼不慌不忙,他假装从一个看不见的瓶子里喝酒,一边模仿着艾米莱那些更加私密的动作。在笑声的鼓舞下,他变得越发没有节制了。
某个关键的时刻来到了,一个生日里的放纵。他将填补因艾米莱的缺席而导致的空缺。
习惯性的模糊
艾米莱很喜欢自己修道服的模棱两可性,衣服从头上往下落的过程让他感到愉悦。穿好长袍开始新的一天。他的手指摸到长袍的下摆,把它提过双膝,如一条漂亮的裙子。看到从卧室窗户上反射出来的身影,他感到风情万种。内心的混乱让他脸庞发烧。不用说,他一直在喝酒。
想要绕开混乱,却发现自己被缝了进去。
他们需要一个特别的布道,他不停地思考着,或许讲讲山坡上戏耍的羔羊。一想到羊他就想起自己曾在梦里剪过羊的尾巴。是时候构造一条创造狗的上帝和创造跳蚤的恶魔的教义格言了。他觉得头有点儿晕,就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想象自己以一个更完美的形象出现在教徒面前,一个女性牧师的奇特形象。希望能发掘出某个新特点,从而脱离自己的旧面目。
他感到自己的一丝期望正被一种他更熟悉的本能所取代,他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本能——恐惧。
艾米莱害怕走出家门,不过恐惧引发的肾上腺素的喷涌实在太诱人了。他一点一点地移向前门,出了门,迈着畏缩的脚步,朝教堂走去。
越接近教堂,他越害怕,越害怕就让他越发兴奋。身体中因恐惧释放出来的化学元素刺激着他。受到的刺激越大,他就越发兴高采烈。所有这一切推着他往前走。
他的状况糟糕透了,完全不适合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他有点儿语无伦次。他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笑了笑,把衣服拉拉直。他干咳几声,加快了步伐,在把行走的速度加倍前停顿一会儿,如此这般地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