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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买了这个东西,我一刻也没有安宁过,”他大声地吼着,“这个天杀的魔星,非要把我的血给吸光,弄得我倾家荡产、无处栖身不可。仁慈的上帝,可怜可怜我吧,”他痛哭流涕地说,“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快要被折磨死了,太可怕了,真是该死啊。”他的儿子在一边显得局促不安、连声赔着不是,但他却突然转过脸来问:“你说说,这次一共花了多少?”说话的时候还向上翻着眼睛。

“爸爸,别——别大惊小怪的,”卢克安慰他,同时局促不安地摇晃着脚,“只有八块九毛二。”

“我的天哪!”甘特尖叫起来,“这下子完了。”他装模作样地大声抽噎着,就像笼中之鸟来回踱着步子。

可是夏天的黄昏或夜晚,乘车兜风倒是一件惬意的事情。伊丽莎和两个女儿之一坐在身边,他的嘴上衔着香烟,把长长的身体靠在座位上,然后开车来到稻香扑鼻的乡村,或者穿过暮色来到小城的大街。一旦有车子迎面向他们开来,他就会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不是骂他的儿子开车鲁莽就是央求他一定要谨慎。卢克开起车来,精神显得很紧张,举止粗鲁,一点儿都不稳——他有时候会紧张得双手和膝盖直打哆嗦,弄得车子也跟着抖动起来。他有时候会气得大声咒骂不停,有时候会在盛怒之下急踩刹车,车子一停,他就会恼怒地“嘟——嘟——嘟——嘟”地叫起来。

等到天色更晚一些,街道上寂静无人的时候,他的怒气更会有增无减。他驱车沿着山路的边缘一路狂奔,驶过大树环立、树荫掩映的台地。这时候,他会把身体靠在方向盘上,猛踩油门,伴着甘特的咒骂声,在黑暗中哈哈地大笑着。夜色中,车子以极高的速度向前疾驶而去,他不顾甘特的咒骂和祈祷,径直向山下冲去。车子盲目、风驰电掣般地驶过一个个危险的路口。

“你这个该死的浑蛋!”甘特大声地叫着,“停车,你这头山里来的猪,要不然,我非得让人把你关到监狱里去不可。”

“哈——哈!”他的笑声越发疯狂、刺耳了。

黛西已经回娘家避暑几个星期了,这时候她坐在车上吓得面色铁青,紧紧地抱着怀里刚满周岁的婴儿,苦苦地哀求着:

“我求求你,饶了我一家大小的命吧,看在我那无辜、没了娘的孤儿分上……”

“哈——哈——哈!”

“这个家伙简直就是地狱里的魔鬼!”甘特大叫着,开始流起眼泪了,“这个残忍的罪犯、魔鬼,他只要活着,非得让我们撞在大树上、脑浆迸裂不可。”就在这时候,他们的车子呼的一声险些擦着了从转弯处开过来的汽车,那个汽车司机嘎吱一声猛然刹住了车子,就像一匹受惊的马儿畏缩在角落里。

“你这个该死的东西!”甘特咆哮着,扑到前面,用两只大手钳住了卢克的喉咙,“你还不停吗?”

卢克又一次猛踩油门,继续加速前进。甘特吓得惨叫一声,朝后倒坐下去。

星期天的时候,他们会驱车到很远的乡下去。他们往往会开到22英里之外的雷诺兹去。那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旅游小镇,车来车往,喧嚣热闹,大街上弥漫着浓烈的汽油味。人们从四面八方诸州来到这里:从南方来的有南卡罗来纳州和佐治亚州的棉农和小商人,他们带着家小开着沾满红土灰尘的破烂汽车。他们在一家木制结构的寄宿旅馆停下来,整个下午,尽情享受炸鸡、玉米、青豆和生番茄片,然后在一家杂货店里转悠一个小时,吃着大杯的巧克力坚果冰淇淋,注视着宽阔的人行道上人流如织,看着游客们精神愉快,看着发育成熟、穿着凉爽的少女们来来往往。他们在小镇上作了简短的逗留之后,就沿着通往炎热南方的弯曲道路,驱车回家了。这些地方令他们耳目一新。

夏天的门廊里尽是皮肤光洁、成熟、婀娜的南方少女,她们浑身散发着香气,说起话来慢吞吞的。

人人都喜欢卢克。他待人热情、大方、心胸宽广,很招人喜爱。女人们大都喜欢他,喜欢同他逗乐,喜欢爱抚地拽他的金黄长卷发。他对小孩子——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特别温柔。他对迪莉娅·赛尔本夫人的大女儿产生了一种非常浪漫的情感。他常常买礼物给她,两个人有时候情意绵绵,有时候会相互斗气。8月里一个月色浓浓的夜晚,天空中飘来成熟葡萄的香味,正当海伦在甘特家的客厅里高声歌唱时,卢克和迪莉娅相互依偎在一起,卢克用手轻轻地爱抚着她,把头伸过去说他很想靠在她的胸口上。尤金躲在一旁偷偷地窥视着,心里充满了妒意。他自己也喜欢这个姑娘。她很愚笨,但是她拥有优美的身姿和她母亲淡淡的微笑。他更想要赛尔本夫人,常常激情澎湃地幻想着她,可是她的形象会反映在迪莉娅的身上。因此,在她们母女面前,他总会摆出一副高傲、冷漠、轻蔑的神气。母女二人都讨厌他。

当他看到卢克奉承讨好赛尔本夫人的时候,不禁妒火中烧。卢克对这位夫人如此热心、侍候得无微不至,就连海伦也有些不高兴了,甚至还会吃起醋来。晚上,尤金常会躲在甘特那里或是伊丽莎那里某个偏僻阴暗的角落里,或者躲在门前的汽车里。他听见迪莉娅甜蜜、健康的笑声,这声音充满了柔情、充满了神秘、听任别人的摆布。有时候,在凌晨一两点钟的时候,尤金躲在伊丽莎那边漆黑的楼梯边,她在黑暗中经过他时碰到了他的身体,她吃了一惊并在黑暗中轻声叫了起来;他就会故意粗声粗气地咕哝一声表示没有歹意,然后快快地跑下楼,一头栽到自己床上,心儿怦怦直跳,脸上火辣辣的。

哼,就是这么回事。当他看到哥哥沉浸在娇笑和爱河中时,禁不住妒意十足地说。你这个大傻瓜,你——你只是被别人耍着玩了。傻小子,你在他们面前大献殷勤,冒充大款,花钱买冰淇淋讨好她们——可是到头来你得到了什么回报呢?你要是看见她们深更半夜与门前汽车里那些混账旅行商人偷偷摸摸、哼哼叽叽,直到凌晨两点才出来,你对此会有何感受呢?她们有时候还会跟那个长期姘养黑女人的波克西·罗根鬼混。说什么“我可以把头放——放——放在你的胸口上吗?”你这个大傻瓜,说这话真让人恶心。那个小的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一路货色。你只是瞎了眼,被她们耍弄了。她只会让你在她的身上把钱花得精光,然后偷偷跑去跟哪个嫖客待在汽车里过夜销魂。就是这么回事。你想弄明白怎么回事吗?你这个大笨蛋!到后院来……我给你点颜色瞧瞧……接着……接着……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