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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唱歌吗?”

“唱得难听死了,”乔治·葛雷夫说,“我听过她唱的歌。你的大好机会来了,阿金。她有个女儿年龄和你差不多。”

“她是干什么的?”尤金问。

“她想成为演员。”乔治·葛雷夫嘶哑地笑了起来。

“你一定得努力赚钱才行。”尤金说。

他们已经来到银行旁边的拐角,这时候停下了脚步,然后迟疑地抬头望着下午凉爽的街道。街上传来闲杂人员快乐、热情的说话声:纯情少女的脸就像枝头的鲜花出没在人群中。10步开外的地方,尤金看见艾福瑞先生拖着笨重、僵硬的身子正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他是本地的著名大学者,耳朵彻底变聋了,现年已经78岁了。他只身一人住在公共图书馆楼上的一间屋子里。他无亲无友,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

“噢,我的天哪!”尤金说,“他来了!”

现在想逃避已经太晚了。

艾先生喘着气向他们打招呼,他使劲拖着双足,颤抖地拄着拐杖,在40秒时间内向前挪动了30码的距离。

“哎呀,年轻人,”他气喘吁吁地说,“拉丁文学得怎么样了?”

“很好。”尤金冲着他粉色的耳朵尖声回答。

“Poetanascitur,nonfit。”艾福瑞先生说,接着笑得气都喘不过来,然后又引起剧烈的咳嗽声。他的眼睛向外凸出,粉红色的皮肤变得通红通红的,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吼声。他使劲地咳着浓痰,苍白的手慌乱、颤抖地摸索着手帕。人们全都围聚了过来。尤金从老人的口袋里快速掏出一块脏手帕塞进了他的手中。他从喉间猛地咳出一口浓痰,急促地喘着气。几个围观者沮丧地走开了。

乔治·葛雷夫咧着嘴暗自好笑。“太糟糕了,”他说,“阿金,你不应该发笑。”话音刚落,他却转过身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会动词变位吗?”艾福瑞喘着气问,“我当年是这么学的:Amo,amas,我爱姑娘,Amat,他也爱。”

他笑得浑身颤抖,又开始朝前迈步了。因为他每次只能挪动几英寸,所以不可能落下他们,于是他们二人一起朝路边走了几码距离。每个人都会变老的!

“太可惜了。”乔治·葛雷夫说,他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他要去哪儿?”

“去吃晚饭。”尤金回答。

“吃晚饭?”乔治·葛雷夫问。“才四点钟啊,他到哪里去吃饭?”

不是他去哪儿吃,而是他在哪儿被吃。

“在安尼德饭馆。”尤金一边说,一边开始喘着气笑起来了。

“他要花两个小时才能赶到那儿。”

“他每天都去那里吗?”乔治·葛雷夫问完后也大笑起来。

“一天三次,”尤金尖声说,“他整个早晨都赶着去吃午餐,花整个下午去吃晚餐。”

他们疲惫的口中发出低沉的笑声,就像莎草的叹息声。

就在这时,约瑟夫·贝利先生从人群中轻快地闪了出来,他是阿尔特蒙商务部的秘书,身材又矮又胖,脸色红润。他向大家亲切地挥了挥手,然后响亮、愉快地向他们打招呼:

“喂,孩子们,”他大声地喊,“他们要去哪儿呀?”还没等他们回答,贝利先生已经认可地点着头走开了,同时还意味深长地表示赞同:“这就对了。”

“什么这就对了?”尤金说。

还没等乔治·葛雷夫回答,著名肺癌专家,费尔法克斯·格林德尔博士,这个弗吉尼亚某个古老豪门望族的子嗣,正驾着他庞大的汽车气势汹汹地从教堂街开了过来,他6英尺8英寸的身子紧张地蜷缩在别克跑车的驾驶座上。嘴里不停地骂着内战以来南北双方残余的乌合之众,骂他们过分关照犹太人和黑鬼。他边骂边开着车子朝男子服饰店(距广场很近)旁的矮胖男子乔·扎姆史尼克驶来。

在距离安全地带还有两码的地方时,约瑟夫尖叫了一声,朝路边冲过去。他连滚带爬地来到路边,总算才脱离了险境。

“真该死,”尤金说,“又没撞着。”

可不是!费尔法克斯·格林德尔博士竖起留着胡子的上唇,露出结实有力的黄牙来。他猛踩刹车,长胳膊一挥,猛拨了一下方向盘掉转了车头,然后穿过四分五散的行人和车辆,扬长而去,只在身后留下蓝色的烟雾和轮胎的气味。

乔·扎姆史尼克拿一条丝绸手帕使劲擦了擦自己油光发亮的秃头,一边大声呼吁市民为其做证。

“他今天怎么啦?”乔治·葛雷夫失望地问,“平时他要是在街上撞不着人,就会跟着行人一直冲上人行道去。”

在大街的另一侧,行人都没精打采地盯着可敬的威廉·詹宁斯·布莱恩先生,此刻他正站在H.马丁·葛莱姆书店的橱窗前,轻风正温柔地抚弄着他著名的、涅埃拉式的乱发。

这位普通市民仔细盯着窗户里的展品,包括杰克·伦敦的几本《亚当之前》。然后他走进店内,挑选了十多张阿尔特蒙及周边山峦的明信片。

“他很有可能会来这里定居,”乔治·葛雷夫说,“陀克博士在道克公园为他提供住宿和停车场。”

“为什么?”尤金问。

“因为对这个小城来说,这样的广告宣传是很有价值的。”乔治回答。

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那位性格刚毅的风流女人伊丽莎白·司夸格小姐,从伍尔沃斯的五分十分钱商店里出来,朝广场方向走去。她的脸上带着微笑,向彪形大汉杰夫·怀特致意回礼。这位大个子是白石旅馆的两位老板之一。他的老朋友迪克森·里斯早年挪用9万元公款,并交由他保管,但他把那笔钱全部侵吞掉了,而且还拒绝归还。他就是靠这笔钱起家的。这正叫狗咬狗,贼抓贼。这跟人们常说的大树底下好乘凉有所不同。

他6英尺6英寸的大个子正慢慢地朝他们逼近。他长得肥头大耳,腰间系着一根宽皮带。

再看街对面,可敬的J.布鲁克斯·高尔牧师正站在范·W.叶芝鞋店的橱窗前,他是阿默斯特1861届毕业生,“戴克”兄弟会的忠实会员,今年73岁,但是看起来只有60岁。他停下脚步,开始兴致勃勃地高声说起话来,听众是3位童子军——17岁的刘易斯·蒙克先生、13岁的布鲁斯·罗杰斯,以及14岁的马尔科姆·霍奇。论年轻的心态,他们3个人谁都难以同这位老者相比。他本人似乎也是一位童子军。所以,他的奇闻逸事一旦开了头,就会引出更多的奇闻逸事来。他张着嘴巴,翘着灰白的胡子,底下露出一排洁白发亮的整齐牙齿。他们3个人忠实地微笑着,全神贯注,表现出很尊敬的样子。他就像一位粗鲁且热情的战友,不时停下来说:“老马里!”或者“老布鲁斯!”紧紧抓着听者的手臂,轻轻地摇晃着。他们脸色苍白,双脚局促不安,面带微笑,斜着眼睛偷偷寻找脱身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