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晚上(第11/15页)
“啊,没什么,先生,您太客气了。有您在这儿,我们都高兴得不得了。像您这样的人可不常上这儿来。您能在此停留,我们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他说这番话的态度似乎暗示整个村庄都知晓了我的“不幸遭遇”,继而又会有人来到这间小舍。事实表明,亦如我很快便发现的那样,我的这一想法与实情不差分毫;我可以想像得到,就在我第一次被带进这间卧室后的数分钟里其间我正在洗净双手,并尽我所能将外套和裤脚卷边所遭受的污损弄好泰勒夫妇俩就已将有关我的消息告诉了诸多路人。总而言之,几分钟后又来了一位客人,来者的外貌与安德鲁斯十分相似讲具体点,他亦是几分粗犷的农夫,穿着一双沾满污泥的高统靴,而且他居然以安德鲁斯先生刚才所进行的方式开始脱下长靴。说实话,在新来者向我这样自我介绍作“摩根,先生,特雷弗摩根”之前,由于他俩是这般相似,我曾猜想他们是兄弟俩呢。
在接着说起我在这村子里是如何受欢迎之前,摩根先生对我的“不幸遭遇”深表遗憾,同时向我担保,明日上午一切将会正常。无需赘言,几分钟以前我就已听到过相似的祝愿,可摩根先生竟然还是说道:“先生,像您这样的绅士出现在莫斯库姆是一种殊荣。”
我还尚未有时间考虑答复他的这番话,就听见屋外的小道上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对中年夫妇被迎了进来,我得知他俩是哈里史密斯先生和太太。这两人看上去倒完全不像务农的;哈里史密斯太太是位大块头的庄重女人,她更多地让我想起了在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的多数时间里在达林顿府供职的厨师莫蒂默太太。相反,哈里史密斯先生却个头矮小,眉梢紧锁,面部表情显得很紧张。他俩在桌子旁坐下后,他对我说:“先生,您的车就是停在索恩利布什山上的那辆老式福特吧?”
“你指的大概就是那条俯瞰这村庄的那条山路吧,”我说,“可听说你曾目睹那辆车,这真让我惊奇。”
“先生,我可不曾亲眼见到那辆车。是戴夫桑顿不久前在开着拖拉机回家的路上经过它的。看见那车摆在那儿,他感到是那么地惊讶,于是他停下拖拉机走了出来。”讲到此处,哈里史密斯先生转脸对着桌子周围的其他人说开了。“绝对的漂亮,那可不假。他说他从未见过像那么了不起的东西。这使林赛先生过去常开的那辆车绝对地相形见绌。”
这番话引得桌子边的人都笑了起来,对此,坐在我身旁的泰勒先生这样给我解释道:“先生,他指的是那位绅士,过去曾住在离这儿不远处的那栋大房子里。他曾干过一两件稀奇古怪的事,这儿周围的人都不欣赏他。”
这引起了一阵嘁嘁喳喳的赞同声。接着,有人说道:“先生,为了您的健康干杯。”他举起了一大杯泰勒太太刚才给大伙都斟满的啤酒,随之,所有在场的人都举杯向我敬起酒来。
我笑着说道:“我应郑重地对你们说,这完全是我的荣幸。”“先生,您真是太谦虚了,”史密斯太太说,“这是一位真正绅士的风度。可那位林赛先生根本不是什么绅士。他也许曾非常富有,但他绝对不是位绅士。”
所有在座的人又再次表示赞许。接着,泰勒太太凑近史密斯太太的耳边悄声地说着什么,后者立即答道:“他说过他将尽快赶过来。”她俩又转脸朝着我,脸上露出忸怩的神情,而后史密斯太太说:“先生,我们曾告诉卡莱尔大夫您在这儿。大夫非常乐意与您结识。”
“我估计他要照料病人,”泰勒太太带着歉意补充道,“先生,我恐怕我们还不能肯定地说,在您想休息之前他能来这儿。”随之,那位身材瘦小、眉头紧锁的哈里史密斯先生又朝前探了探身子说:“那位林赛先生彻底错了,不是吗?他总是自以为是。
他曾以为比我们高明许多,把我们大家都当做傻瓜。您瞧,先生,我可以肯定地对您说,他很快就会在其他方面得到教训。这村子里目前就有许多强烈的想法和说法。每个角落都有不少正确而又强硬的见解,这儿的人并不羞于将它说出来。那便是林赛先生很快就会获得的教训。”
“他过去完全算不上是位绅士。”泰勒先生平静地说,“那位林赛先生,他过去完全算不上是位绅士。”
“一点不假,先生,”史密斯先生附和道,“只要瞧上他一眼,你就能认出他绝对不是绅士。不错,他住的是漂亮的房子,穿的是体面的衣服,可无论如何你就是可以看穿他。而随后的结果证实正是如此。”
屋内顿时响起一阵赞同的低语声,有好一会儿,所有在座的人似乎都在掂量着,向我泄露有关这位当地人物的传闻是否恰当。最终泰勒先生打破了沉寂,如此说道:
“哈里所说是千真万确的。你可以将一位纯正的绅士与一位仅仅穿戴讲究的假货区别开来。以您为例,先生。并不是您衣着的式样,甚至也不是您说话的翩翩风度,而是其他别的东西使您与众不同、成为一个绅士。对此,很难用言语明白不误地表述,而凡具有观察力的人要看清这一点却是件简单的事。”
这使得围坐桌子的人们发出了更大的赞许声。“卡莱尔大夫应该很快就到了,先生,”泰勒太太插言道,“您会乐意和他交谈的。”“卡莱尔大夫也有这样的品格,”泰勒先生说,“他真有这样的品格。他是位真正的绅士,那可一点不假。”摩根先生自来这儿起几乎什么也不曾说过,此刻他朝前探了探身子,对我说道:“先生,对此您有何高见?或许有这种品格的人才能更好地说清楚这品格是什么。在此我们大家都在谈论谁具有这种品格而谁没有,可我们没有一个人对这内容有较为明智的见解。先生,或许您能启发我们一下。”
桌子四周顿时悄然无声,我能感觉得到所有的面孔都对着我。我轻轻咳了一下说:
“就本人可能具有也可能不具有的素质发表看法,对我来说并非易事。可话又说回来,就此特殊问题而言,人们势必会料想,所谓的素质或许可被最为有效地称为‘尊严’。”
我认为几乎毫无必要多费口舌进一步解释。事实上,我只不过是将在谛听刚才谈话的过程中闪现在我脑海里的想法随口表露出来罢了,倘若不是形势要求我立即应答的话,现在看来我当时未必会说出如此的话来。可话又说回来,我的应答看来赢得了极高的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