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晚上(第9/15页)
“史蒂文斯先生,这是很没有必要的。我仅仅是说⋯⋯”“我是认真的,肯顿小姐。事实上,一段时间以来,我曾一直在考虑,如果说这些会面常常延长了我们本已非常忙碌的工作日,那我们是否应该中止。我们多年来曾在此见面这一事实,并无理由说明我们为何不应该从此刻起去寻求某种更方便的安排。”
“史蒂文斯先生,请别这样想,我深信这些会面是非常有用的⋯”
“肯顿小姐,可它们给你带来了不便。它们使你疲劳不堪。请允许我提议,从现在起,我们只是在正常工作时间内特别注重交换那些重要的信息。倘若我们无法方便地找到对方,那我建议我们可相互在对方的门上留下便笺对我来说,那似乎是一个无可挑剔的解决办法。肯顿小姐,我抱歉耽搁你这么长的时间。十分感谢你的可可饮料。”
自然而然地对此我为何不该承认呢我偶尔也暗自思忖,倘若我不曾那般毅然地对晚上会面的问题作出决定;也就是说,倘若在肯顿小姐建议我们恢复那类会面之后的几周里,有好几次要是我态度温和的话,那么事态终究可能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我现在只是怀疑,因为后面所发生的事件的缘故,我作出彻底终止那类晚上会面的决定是值得争议的,或许我并不曾完全清楚我当时所作所为的真正含意。事实上,甚至可以这样说,我自己这一小小的决定某种程度上产生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而且那一决定注定使事态不可避免地朝着最终所发生的那样发展。
然而,我认为,当一个人得益于事后聪明并开始追溯往事寻找这类“转折点”时,他便会惊异地发现这类“转折点”无处不在。如果有人如此想的话,那么,除了有关我对晚间会面的决定之外,在我屋里所发生的那段插曲也可被视为此类“转折点”。有人或许会问,那个晚上当她捧着一瓶花走进来时,倘若我做出的反应稍稍不同,那么又将发生什么呢?或许大约在同一时段里所发生的类似事情。
在肯顿小姐接到其姑母逝世的噩耗的那天下午,我与她在餐厅里的相遇也可被视为另外一个“转折点”。
其姑母逝世的噩耗早在几小时前就已送到;说实话,那天上午我曾迫使自己敲响了她起居室的门,以便将那封信交给她。我走进屋内,与她简短地讨论了某些工作问题,我记得我们坐在她的桌子旁边,正值谈话之际,她拆开了信。她突然变得默不作声,可令人折服的是,她竟那么镇静自若,至少从头至尾将那封信看了两遍。而后,她小心地把信装回信封,看了看坐在桌子对面的我。
“信是约翰逊太太寄来的,她是我姑母的一位挚友。她在信中说我姑母在前天去世了。”她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葬礼定于明日举行。不知我能否休假一天。”
“肯顿小姐,我肯定那是可以安排的。”“谢谢你,史蒂文斯先生。请原谅,也许我现在应该单独呆上一会儿。”
“那是当然,肯顿小姐。”我告辞了,而直到刚出了门后我才突然想起,我甚至还不曾向她表示我的哀悼。我当然可以设想这噩耗对她是多大的打击,事实上,对她而言其姑母一直就犹如母亲,于是我在走廊里止住了脚步,思考着我是否应该返回去,再敲她的门,以弥补我的疏漏。可转念一想,倘若我真要这么做的话,那我极有可能会唐突地干扰她独处的悲伤时刻。其实,就在那时,离我仅几步之遥的肯顿小姐实际上正在哭泣,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种想法在我心中激起了某种奇怪的感觉,使我就站在那儿,在走廊里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我认定最佳的办法是等待另外的机会去表达我的哀悼,于是便离开了。
结果是我直到下午才又见到她,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我是在餐厅里偶然碰见她的,那时她正忙于把瓷器放进餐具柜里去。
到那时为止的好几个小时里,我曾一门心思考虑着肯顿小姐的悲痛,一直特别地思忖着我最好应该做些什么、或者最好说些什么去稍稍减轻她的负担。当我听见她走进餐厅的脚步声时,我正在餐厅外的大厅里忙于一些工作手中的活,随着她走了进去。
我等了一分钟左右,然后放下“喂,肯顿小姐,”我说道,“今天下午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你,史蒂文斯先生。”“一切都井然有序吗?”“一切都非常井然有序,谢谢你。”“我一直想问你对于那些新职员是否遇到了特殊的难题。”我微微地笑了笑。“当这么多的新职员都同时来到这儿,势必很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小问题。我敢说,在这种时候,即使我们中的佼佼者借助小小的工作讨论也常会获益匪浅。”
“谢谢你,史蒂文斯先生,可我对新来的这批姑娘都非常满意。”
“基于新近雇用了大批职员,你不曾考虑过有必要对现在的员工工作计划进行任何修改吗?”
“史蒂文斯先生,我认为没有必要进行任何这类修改。不管怎样讲,倘若对此我改变了看法,我会立即让你知道的。”
她将注意力转回到餐具柜上,刹那间我曾考虑过离开餐厅。事实上,我认为我当时的确朝门口挪动了几步,可之后我再次转过身来对她说:
“那么,肯顿小姐,照你说来,新职员们的进展挺不错的。”“她俩都干得挺不错的,这我可以向你保证。”“啊,听你这样说,那就太好了。”我又笑了笑“。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罢了,因为我们知道,这两位姑娘过去都不曾在这种规模的府第里工作过。”
“确实如此,史蒂文斯先生。”我看着她往餐具柜里摆放器皿,期待着她是否还会说点什么。
过了一会儿,很显然她不会这么做了,我便说道:“事实上,肯顿小姐,我不得不说这番话。我曾注意到就在最近有那么一两件事已做得不符合标准。我的确感到,对于新来的职员你也许应该少点自鸣得意。”
“史蒂文斯先生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肯顿小姐,就我而言,无论何时有新来的职员,我宁愿加倍地查实一切都正常。我要检查他们工作的方方面面,而且尽力准确评价他们是如何与其他员工相处的。总而言之,对他们的业务方面以及他们在一般道德水准方面的表现形成一个清晰的概念,这是很重要的。肯顿小姐,我遗憾地这样说,我相信在这些方面你曾有几分粗枝大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