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提琴手(第7/7页)

埃洛伊丝终于从房里出来了,穿着一件深色晚礼服,戴着满身珠宝。

“彼得,别烦蒂博尔了,”她说。“他对高尔夫不感兴趣。”

彼得伸出手,恳求地看着蒂博尔。“告诉我,蒂博尔。我跟你提起过高尔夫一个字吗?”

蒂博尔说他得走了;他看得出来他耽搁他们去吃晚饭了。他的话遭到了两人的反对,彼得说:

“看看我。我这打扮像要去吃饭吗?”

虽然蒂博尔觉得彼得这样穿就很得体,但他还是会意地笑了。彼得又说道:

“你得给我们弹点什么才能走。我听说了很多你的琴技。”

蒂博尔不知如何是好,打开琴盒正准备把琴拿出来,突然听见埃洛伊丝坚定地说道,语气跟刚刚不太一样:

“蒂博尔说得对。时间不早了。这里的饭店你不准时去的话,他们不会给你留着位置的。彼得,去换衣服吧。也许把脸也刮一下?我送蒂博尔出去。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电梯里,他们脉脉地相视而笑,但没有说话。他们走出酒店,发现广场上已经华灯初上。放暑假回来的当地孩子们有的在踢球,有的在喷泉边追逐嬉戏。夜晚的行人熙来攘往,我想我们的音乐应该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咳,就是这样了,”她终于开口说道。“他找到了我,所以我想他应该得到我。”

“他很有魅力,”蒂博尔说。“那您要回美国去了?”

“我想过几天就会回去了吧。”

“您要结婚?”

“我想是吧。”一时间埃洛伊丝严肃地看着蒂博尔,但马上把脸转开了。“我想是吧,”她重复道。

“我衷心地祝您幸福。他是个好人。而且喜欢音乐。这点对您来说很重要。”

“是的,很重要。”

“刚才您换衣服的时候,我们不是在聊高尔夫,我们在聊学音乐。”

“哦,真的?他学还是我学?”

“都有。不过我想在俄勒冈波特兰没有多少人能教您。”

她笑了一声。“就像我说的,我们这类人不好过。”

“是,我明白。经过这几周我更加明白这个道理。”蒂博尔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埃洛伊丝小姐,我们道别之前我有件事情要告诉您。我很快就要去阿姆斯特丹了。我在那里的一家大酒店里找到了一份工作。”

“你要去当门卫?”

“不是。我要在酒店餐厅的小乐队里演出。在客人吃饭的时候提供娱乐。”

蒂博尔凝视着埃洛伊丝,看见她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火花,然后慢慢褪去。她一手搭在蒂博尔的手臂上,笑了。

“那祝你好运。”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那些酒店里的客人有耳福了。”

“希望如此。”

一时间他们俩默默地站在那里,站在酒店前门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硕大的提琴立在他们中间。

“我也祝愿您与彼得先生过得幸福。”蒂博尔说。

“我也希望如此。”埃洛伊丝说道,又笑了笑。接着她亲了亲蒂博尔的脸颊,给了他一个匆匆的拥抱,说道:“保重。”

蒂博尔道了声谢,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只看见埃洛伊丝走进怡东酒店的背影。

*

不久之后蒂博尔就离开了这里。他最后一次跟我们喝酒时好好地感谢了詹卡洛和欧内斯托帮他找到这份工作,也感谢我们大家的友谊,但我不由得感觉他的态度有点冷淡。不只我,其他人也这么想,可是直性子的詹卡洛现在又站在蒂博尔一边,说他只是对人生的这下一步感到兴奋、紧张。

“兴奋?他怎么可能兴奋?”欧内斯托说。“整个夏天他都被别人叫做天才。到酒店工作是委屈了他。坐在这里跟我们聊天也是委屈了他。夏天刚到那会儿他还是个好孩子。可那女人对他做了那些事以后,我很高兴能看见他回来。”

我说过了,这是七年前的事了。詹卡洛、欧内斯托,当时乐队里的其他人,除了我和费边都走了。我很久没再想起我们这位年轻的匈牙利天才,直到那天偶然在广场上发现他。他没怎么变,只是胖了些,脖子粗了好一圈。他用手指头招呼服务生的动作——也许是我的想象——有些不耐烦,有些粗鲁,自然而然就有些愤恨。我这么说可能不公平,毕竟我只瞥了他几眼。但我还是觉得他似乎失去了年轻时的快活劲儿和以前认认真真的态度。你可能会说在这世上这不是什么坏事。

我本想过去跟他聊聊,可是等表演结束,他已经走了。据我所知,他只在广场上待了一个下午。他穿着西装——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普通西装而已——所以我猜他现在白天在哪里坐办公室。他可能是到附近办事,想起以前的时光,顺路到这里来一下,谁知道?要是他再到广场上来时我不在演出的话,我一定过去跟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