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的呼唤(第18/26页)
在得到营救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巴克都不希望桑顿离开他的视野。从离开帐篷的那刻起,到他重新返回帐篷,巴克都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自从他进入北国以来,他的主人们总是转瞬即逝,这在他心中养成了一种主人不会常驻的恐惧心理。他担心桑顿会像毕罗尔特、弗兰克斯以及半苏格兰血统的混血儿那样,从他的生活中消失。甚至在夜里,在梦中,他都在承受着这种恐惧的折磨。在恐惧的时候,他会摆脱睡意,悄悄从寒冷中爬到帐篷旁边,站在那里,倾听他男主人的鼻息声。
他对约翰·桑顿的这种热爱似乎是温文尔雅的文明的影响。然而,北国生活在他身上所唤醒的原始血统依然跃跃欲试,充满着活力。忠实和奉献——火和房的产物——
是他的特性;可是,他保留了他的野性和狡猾。他是荒野之子,他从荒野来到约翰·桑顿的火堆旁,坐了下来,他并不是一条身上烙着几代文明烙印的温文尔雅的南方狗。由于他对这个男人的一腔热爱,他不能从他那里偷东西,但是在别人那里,在别的帐篷里,他会毫不犹豫地行窃;而且盗窃时的狡诈使他能免遭被发现的危险。
他的脸上和身体上,留下很多狗的齿印,而他打起架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凶猛,甚至更加精明狡猾。斯基特与尼格性情太温和,不会吵架——
再说,他们是约翰·桑顿的狗;但是,陌生狗,无论是什么品种的狗或是怎样勇敢的狗,都迅速承认了巴克的霸权地位,或者发现自己在与一个可怕的敌人进行殊死的抗争。而巴克是毫不留情的。他已经领教了棍棒和犬牙的法则,他决不放弃一个机会,由于他早已走上了死亡之路,因此面对敌手,他决不退步。他从丝毛犬的身上获得教训,从警方及拉邮橇的强大的好斗的狗那里获得教训,知道没有中庸之道可行。他不是当霸主就是当奴隶,表示仁慈便是弱点。在原始的生命里不存在慈悲。有把慈悲误认为恐惧,而这样的误解铸就了死亡。你要么去杀戮,要么被杀死,你要么当吞食者,要么被吞噬,这就是法律;这条训令,是从远古时代传下来的,他服从于它。
他已很年老,比他眼前所见的岁月及呼吸的空气要年长。他联系着过去与现在,而他身后的永恒,带着强有力的节奏在跳动,随着这种节奏,潮涨潮落,四季更替,他也在发生变化。他长着宽大的胸脯、白色的犬牙、长长的皮毛,坐在约翰·桑顿的火堆旁;但是在他的身后,有各种各样的狗、似狼非狼及野狼的幽灵,他们迫不及待,蠢蠢欲动,要品尝他所吃的肉味,对他所喝的水垂涎欲滴,嗅着他放的臭屁,与他一同倾听并告诉他,森林里野蛮生命所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他们支配着他的情绪,引导着他的行动,在他躺下时,与他一同躺下睡觉,与他一同进入梦乡,并能超越他,将他们自己成为他梦中的内容。
因此,这些鬼怪幽灵不容分说地召唤着他,于是人类及人类的要求一天天地离他远去。在森林深处,传来了一种呼唤,他时常听到这种呼唤,它莫名其妙地刺激着他,引诱着他,他觉得自己忍不住要掉过头,离开火堆以及火堆旁久经踩踏的泥土,扑入森林,一直向前,他不清楚自己将走向何处,为什么要向前走;他也不想清楚,要去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去,在森林深处,这呼唤听上去很专制生硬。他虽然经常走到那绵绵不断的大地及绿树荫里,但是对约翰·桑顿的爱总是再一次将他拉回到了火堆旁。
只有桑顿一人勾留住了他。其余的人似乎都微不足道。难得相遇的旅行者称赞他,宠爱他;但是对这些他都无动于衷,甚至对表现得过头的人,他会站起来走得远远的。当桑顿的伙伴汉斯和皮特坐着叫人望眼欲穿的木筏到来的时候,巴克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后来他才听说他们与桑顿是亲密朋友;知道这一层关系后,他才宽容地对他们,接受他们的各种好意,但态度很勉强,似乎接受他们的好意,那是对他们的恩宠。他们与桑顿一样,都人高马大,活得潇洒自然,思维简单,目光清澈;在他们的木筏被卷入道森锯木厂附近的那个大漩涡之前,他们就理解了他及他的行为举止,因此,没有强求从他那里得到如他们从斯基特及尼格身上得到的那种亲近。
不过,巴克对桑顿的爱好像在不断增加。在这些人中,只有他可以在夏天的旅行中,在巴克的背上放上一个旅行包。当桑顿开口发令的时候,巴克没有什么事不遵从他。一天(他们用抵押木筏的收益做了物质保证,离开道森,往塔纳诺河的上游进发),这些男人与众狗们正坐在一个悬崖顶上,这是个悬崖峭壁,脚下三百英尺处就是岩基。约翰·桑顿坐在近崖边,巴克坐在他的肩头旁。桑顿这时突发奇想,并将汉斯和皮特的注意吸引到他的奇思怪念上来。“跳,巴克!”他发出命令,手臂向外一划,划向深渊的上方。紧接着,他便与巴克扭作一团,在悬崖边上挣扎,汉斯和皮特赶紧将他们拉回了安全地带。
“真不可思议。”皮特说,这时惊险一幕已过,大家能开口说话了。
桑顿摇了摇他的头:“是的,漂亮极了,但也可怕极了。你们可知道,有时这一点让我很害怕。”
“他在你身边时,我就别梦想碰你一下。”皮特下结论般地说,他的头朝巴克方向点了一下。
“对,就是这样的!”汉斯也附和道,“我也别想。”
在这一年临近结束的时候,在瑟克尔城,皮特的担心得到了验证。“黑脸”伯顿是个脾气暴躁、心怀叵测的人,他在酒吧里向一个新手寻事吵架,见之,桑顿和气地劝架。巴克按他的老习惯,伏躺在一个角落里,头枕在爪上,眼睛留神着他男主人的每一个行动。伯顿趁人不备时,突然从肩头一拳打出去,桑顿被打了个转向,好不容易抓住柜台的扶手,才没有倒在地上。
这时,只听一声吼叫——旁观的人耳中听到的既不是嚎叫,也不是犬吠,那叫声称作咆哮最合适不过——只见巴克离开地面,向上纵身一跳,扑向伯顿的咽喉。伯顿本能地伸出手臂挡住,才保住了性命,但是他的人摔倒在地上,巴克骑在他的身上。巴克松开咬住他手臂的牙齿,再一次去咬他的咽喉。这回,伯顿没有完全挡得了,于是,他的咽喉被撕咬开来。这时,大伙扑向巴克,将他赶开;但是,当外科医生检查流血情况时,他还在那里徘徊着,狂怒地嚎叫着,试图冲进去,被一排棍棒赶了回来。于是,当场召开了“矿工会议”,判决这狗容易发狂,于是巴克被驱逐出了门。但是他却因此出了名,从那天起,他的名字传遍了阿拉斯加的每一个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