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的呼唤(第24/26页)
漫长的白天过去了,太阳在西北方向沉没了(黑暗回来了,秋天的夜晚持续六小时之久),年轻的驼鹿折回身去援助被包围的领头驼鹿,但他们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勉强。快要袭来的冬天催促着他们不停地往低处赶路,可是他们好像永远也无法摆脱这头拖延他们进程的不知疲倦的畜生。而且,受到威胁的不是整个驼鹿群的生命,也不是年轻雄驼鹿的生命。对手要索取的只是一只驼鹿的生命,他远非影响到他们所有成员的生命,于是,他们最后便心甘情愿地交了这笔通行费。
暮色降临时,老雄驼鹿站在那儿,眼睛注视着他的伙伴们——
那些他熟悉的雌驼鹿,那些他生养的小驼鹿,那些他驯服的雄驼鹿——
而他们摇摇晃晃地飞速向前,穿越逐渐暗淡的光线,于是老雄驼鹿低下了头。他无法跟上去,因为没有等到他的鼻子向上跃动,冷酷无情的犬牙就威胁着他,不放他走。他的体重有半吨还要加上三百磅;在他漫长而强壮的一生中,充满了战斗与争斗,而最后他却在一只头都没有高过他膝关节的畜生的牙齿边,面对死亡。
从那一刻起,巴克便日日夜夜都不离开他的猎物,决不给对方有片刻的休息,决不允许他去吃树叶或者吃小桦树和小柳树上的嫩枝。同时,他也不给这头受伤的雄驼鹿机会,不让他在他们涉水而过的那些淌着涓涓细流的小溪里喝水,以缓解他强烈的饥渴。雄驼鹿经常在绝望中,突然长距离地飞跑起来。在这样的时候,巴克并不想制止他,而是跟在他后面轻松地慢跑,心中对这样的游戏感到很满意,当驼鹿静静地站着时,他就躺倒,当他想吃喝的时候,便向他发起猛烈的进攻。
那个硕大的头颅越来越低垂到他的鹿角枝杈的下面,蹒跚的步履变得越来越无力。他开始长时间地站立着,鼻子垂向地面,耳朵无力耷拉着;于是,巴克就有更多的时间,在这期间,他自己去喝水,去休息。在这样的时刻,巴克伸着懒洋洋的红舌头,喘着粗气,眼睛盯着雄驼鹿,他似乎觉得事物的表面正在发生着一种变化。他感到眼前大地上出现了一种新的骚动。随着驼鹿进入这片大地,其他的生命种类也在进来。森林,溪流,空气,似乎因为他们的出现而颤抖了起来。他并不是因为靠眼睛看见了,或者用耳朵听到了动静,或者鼻子嗅到了什么,才获得这个消息的,而是通过某一种别的更为微妙的感觉,才知道这个消息的。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是,他却知道这片大地变了模样;知道正由于这变化,奇怪的事情正在酝酿之中,即将要发生;于是,他决定在他结束手头的这件事后,去探个究竟。
最后,在第四个白天临近结束的时候,他把这头雄驼鹿拖垮了。他在猎物旁待了一天一夜,不是吃就是睡,不是睡就是吃,轮番地进行。后来,休息够了,恢复了精神,身体强壮了,他将脸转向营地,转向约翰·桑顿。他开始大步流星地往回不停地赶路,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道路虽然错综复杂,可他从来没有迷失方向,他穿过陌生的大地,一直向前往家赶,这将人类以及他的磁针置于无地自容的地位。
当他不断向前的时候,他越发意识到这片大地上的那种新的骚动。那是一种别样的生命,与那里整个夏天的那种生命不一样。这一事实不再是以某种微妙、神秘的途径向他传达。群鸟在谈论它,松鼠在喋喋不休地聊着它,微风在低声悄语中议论它。他好几次停下脚步,使劲儿大口地吸入早晨的清新空气,得到了促使他更加飞速向前跳跃的信息。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压迫得他喘不过气,但愿这不是已经发生的灾难。他越过最后一个分水岭,朝下面的山谷飞奔直下,朝着营地前进,但他行动时十分谨慎小心。
在走了三英里后,他突然看到了一条新的小路,这使得他的颈部毛发时起时伏。这条路一直通向营地,通到约翰·桑顿身边。巴克加快了脚步,他既迅速又悄然无声地向前,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他警觉地发现,无数的细节都在讲述同一个故事:世界的末日几乎就在眼前。他的嗅觉却对他正在跟踪的生命的变迁给予了多种的描述。他注意到了森林里那种无尽的沉寂。禽鸟已经迁移。松鼠躲藏了起来。他仅仅只看到一种生物——一个柔滑的灰色家伙,他扁平的身子紧贴着一根灰色的死枝,看上去他似乎是死枝的一分子,像是树木本身的一个木瘤。
当巴克带着滑动的模糊身影悄悄向前的时候,他的鼻子突然转向了一边,犹如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了它,在牵拉着它。他随着刚发现的气味,进入树丛中,于是发现了尼格。他侧身躺着,死了,他是自己拖着身子到了这个地方的,一支箭插在他的身子里,箭头与带羽毛的箭尾伸出在身体的两侧。再往前一百码,巴克看到了桑顿在道森所买的一只拉雪橇的狗。这只狗正在垂死挣扎中左右扭动着,他就躺在小路上。巴克从他身旁绕了过去,没有停留。营地里传来许多人的声音,他们拉着歌唱的腔调升降着调子,声音很轻。他匐匍向前,到了空地的边缘,他在那里发现了汉斯,他趴在地上,身上插满了箭,看上去像是一头豪猪。同时,巴克朝原来用云杉树枝搭起的木屋所在的位置看去,眼中所见的一切使他脖子上的毛发顿时倒竖了起来。一阵压倒一切的怒火占据了他的全身。他不知道自己在嚎叫,但是他的嚎叫响得吓人,凶猛异常。这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让激情压倒了机智与理性,那是因为他对约翰·桑顿充满无限的热爱,使得他失去了理性。
当耶哈兹人在云杉树枝木屋的废墟周围手舞足蹈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一声令人丧魂落魄的嚎叫,只见一只他们以前见所未见的动物朝他们扑上来。那就是巴克,这时的他成了一股愤怒的飓风,他带着摧毁一切的狂暴,扑到他们身上。他扑向最前面的那个人——那是耶哈兹人的酋长——
将他的喉管撕开,直撕得他的颈动脉喷出了一股血泉。他没有停下来继续去撕咬这个受害者,而是继续去撕咬那些遇上的人,他第二次跳起身,便撕裂了第二个人的喉管。这时的他是势不可挡的。他跳入他们的人群中,撕咬着,摧毁着,他的动作没有片刻的滞留,迅猛快捷,他们放出的箭都无法射中他。事实上,他的动作快得让人难以想象,同时,印第安人紧紧地拥挤在一起,于是他们的箭都射向了自己人;一个年轻的猎人从空中向巴克投来一支矛,结果却投到另一个猎人的胸口,由于用力很猛,矛头穿透了这个猎人背部的皮肤。于是,所有的耶哈兹人都惊慌失措了,在惊恐中,他们向树林里逃窜,他们一边逃跑,一边在说,魔鬼精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