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二(第5/25页)
我们穿越几条已经弃用的铁路,此时长着茂盛的植物,艾米莉走过时拔下一些药用的和调味用的。不多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那房子的侧面。不错,我外出散步时出于好奇曾经到过这房子,但我从没想走进去,一直怕会冒犯艾米莉。琼又向站在底层百叶窗后面的年轻人挥手。由于天气炎热,百叶窗半开着,还是有某种武器搁在旁边。我们走进了一个房间,空空的却很干净——这是首先令我吃惊的,因为我还是没有摆脱对“瑞安一家”状况的联想。什么家具都没有,却挂着窗帘,百叶窗擦得非常干净,小地毯和床垫卷起来靠墙竖着。我被带着匆匆走过一个又一个房间,同时我在寻找公用房间——餐室、起居室之类。有一个长房间是吃饭用的,有放桌面的支架和长凳,都擦得光亮。其他房间作为工作室或起居室,都有各自应有的摆设。我们一个个门打开走进去,一帮帮孩子坐在床垫上,这些床垫也就是床。孩子们在交谈,或在做某项工作,墙上挂着他们的衣服和所有物。可以看出,自然的亲近和联合已将这个社群组成一系列小组。
这里有厨房,一个很大的房间地面铺着石棉板,再上面是波纹铁板,无论什么燃料都可以在上面燃烧。此时就有火烧着,两个男孩在准备饭。他们看到来的是艾米莉,都站到一边让她品尝和检查:做的是炖菜,把肉类替代品和土豆一起煮。她说味道不错,但加点调味的植物怎么样,她把在铁路那里拔的一把东西交给他们。这里还有一些鸽子,他们愿意的话可以收拾一下这些鸽子,找别人来干这额外的活儿也行。不用了,她,艾米莉,会找到人来干这个。
现在我弄明白了此前隐约注意到的情况:当孩子们见到艾米莉时的反应方式,就是人们对当局的反应方式。此时因为她批评了那个炖菜,一个男孩就跪在地上,用一片锋利的钢在一块板上切那把绿色植物——他已接到了命令(或者他感觉如此),正在照她说的做。
艾米莉的眼睛看着我,她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对看到的作何解释,对此我怎么想。她看上去那么担忧,使得琼本能地把手放在艾米莉的手里,对她微笑——这一切都是一种境况在细微之处的鲜明呈现,我没有以假装没看到来逃避。
仅仅几天前,艾米莉从这个大家庭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对我说道:“没有权势等级还真不太可能。不管你怎么努力都避免不了。”她说着都快流泪了,那是小女孩流的眼泪。
于是我说:“你不是第一个遭遇这种困境的人!”
“是这样的,但这不是我们想要的,不是我们计划的。刚开始杰拉尔德和我讨论过这个,把一切都讨论到了,不要再成为荒唐的老一套,负责的人告诉人们干什么,所有那些可怕的东西。”
我当时对她说:“每个人都要在一个组织结构中找到一个位置——这是人生的第一课。服从别人。不正是这样吗?这正是每个人要做的。”
“可这些孩子中的大多数从没受过任何教育。”
她充满了愤慨和不信任。她问的是一个成人的问题——非常成熟而且有责任感,毕竟这是大多数成年人都不会问的问题。可我面对的是一个因被逼无奈和遭受挫折而不时显现孩子般需要人安慰的眼神的姑娘,一个抑郁地责怪环境的少年,一点都不像个成年人。
“一生下来就开始了,”我说,“她是个好女孩还是坏女孩。你今天的表现是个好女孩吗?我听说你一向是个坏女孩。哦,她这么好,是这么一个好女孩……你不记得了吗?”她眼睛盯着我,并没有真的听进去。“都那么假模假样,没有一点真实的东西,而我们都生活在这种状况之中——你是个好女孩还是个坏女孩。‘照我告诉你的做,我就会对你说你干得不错。’这是一个圈套,我们都陷入其中。”
“我们已决定不让这种情况发生。”她说。
我说:“哦,你不能借助通过一个决议或认为民主有吸引力就能得到民主。而那正是我们一直在犯的错误。一方面‘你是做一个好孩子还是一个坏孩子’,接受惯例和等级制度,在社会等级中找到一个位置,另一方面通过有关民主的决议或声称我们是多么民主。所以你没有理由为此这么沮丧。所有已经发生的正是那些一直在发生的。”
她站了起来,气愤、疑惑,对我的话不耐烦了。
“你看,”她说,“我们作好了一切准备以便能有一个新的开始。不必让事情再成为以前的样子。恐怕这是关键所在。”她跑出客厅进了厨房,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
而此时,她站在她的或杰拉尔德的这个大家庭的厨房里,气愤、疑惑、不满。
那个男孩慌忙干着他的活儿,连头也不抬,因为监督者仍站在那里,还可能说出批评的话。这使她感到羞辱。“可为什么是这样。”她低声说,眼睛盯着我,我能看出来,她想要一个回答,一个解释。可琼带着笑容站在她旁边,不能理解,只是怜悯地看着她这位可怜的心情如此不好的朋友。
“啊,没问题,别在意!”艾米莉最后说,背过身去不看我、琼和这一幕。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杰拉尔德在哪儿?他说过他会来的。”
“他跟莫琳一起去市场了。”一个男孩回答。
“他没留个口信吗?”
“他叫我们一定要告诉你,今天我们必须继续埋头工作。”
“真好啊,他这么说!他这么说!”但接着,苦恼释放出来之后,她说:“好吧,通知每个人到大厅里去。”她带我们走进了花园。
从各方面来说,这都是一个出色的花园,有计划,有准备,有组织,种满了非常有用的植物——土豆、韭葱、洋葱、卷心菜,而且这块土地上看不到野草或花卉。有几个孩子在那里劳动,当他们看见艾米莉时,加快了干活的速度。
突然间,她大声喊道:“噢,不,不,我说过菠菜应该留到下个星期,你们拔得太多了。”一个大约七岁的孩子公开朝琼做鬼脸,这张脸是想要表示:你以为你是谁呀,对我们发号施令?在任何有群体、等级制度和惯例的地方,都可以观察到此类以这种或那种形式出现的极为平常的反应。简单地说,到处存在。可艾米莉看到了却很难受,她的语调变温和了:“可我确实说过留着它们,是不是?你们不会自己看看吗?菜叶还这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