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6/19页)

可是。塞丝的孩子们再不能在厨房里玩了,所以她在房子和住处之间往返奔波——烦躁而沮丧地企图看住他们。他们太小了,干不了男人的活儿。小女婴才九个月大。没有了加纳太太帮忙,她的活儿按“学校老师”的要求加重了。

可是。那次有关猪崽的谈话过后,西克索在夜里就被绑在马厩的拴架上,垃圾箱、牲口圈、棚屋、鸡笼、食品柜和谷仓门也都上了锁。没有可以落脚或者聚集的地方。西克索现在嘴里含着铁钉子,以便在必要的时候用它解开绳子。

可是。黑尔被告知在“甜蜜之家”干额外的活儿,除了“学校老师”指定的地方哪儿也不许去。只有一直溜出去会他的女人的西克索,还有多年来被雇佣在外的黑尔,才知道“甜蜜之家”外面有什么,以及怎么出去。

那是个好计划。它可以在警觉的学生和他们的老师鼻子底下实现。

可是。他们不得不修改它——只改一点儿。首先他们改变了出发这个步骤。他们记住黑尔指给他们的方向。西克索需要些时间来解开自己身上的绳索,再撬开门而不惊扰马匹,会晚些出发,和“三十英里女人”一起去小溪与他们会合。所有四个人都将直奔玉米地。因为塞丝,黑尔现在也需要多花些时间,所以决定在夜里就带上塞丝和孩子们,而不等到破晓。他们将直奔玉米地而不去小溪会合。玉米已经长到了他们的肩膀——不能再高了。月亮涨满了。他们心神不定地收割、砍伐、开垦、采摘和拖运,伸长耳朵去捕捉那并非鸟或蛇发出的格格声。然后有一天上午,他们听见了。或者说黑尔听见了,就开始唱给其他人:“嘘,嘘。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嘘,嘘。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噢,我的主;噢,我的主,我该怎么办?”

午饭休息时,他离开了田地。他必须这样。他必须告诉塞丝他听见了信号。接连两夜,她一直陪着加纳太太,她还不知道这一夜她不能去,他不能冒险不让她知道这一事实。保罗们看着他去了。他们正在“兄弟”的树荫里嚼着玉米面包,眼看他独自溜了出去。面包味道很妙。他们舔着嘴唇上的汗水,给面包加点咸味。“学校老师”和他的学生们已经在房子里吃正餐了。黑尔独自溜了出去。他现在不唱了。

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知道那搅乳机的事,那是最后一次有人见黑尔一面。保罗·D只知道黑尔不见了,又没对塞丝说过什么,接着就看见他蹲在牛油里了。也许他到大门口要求见见塞丝的时候,“学校老师”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焦虑——于是端起了他那支时刻准备着的枪。也许黑尔一走嘴说了句“我老婆”,让“学校老师”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塞丝现在说她听见了枪声,却没从加纳太太的卧室窗口往外看看。可是黑尔那天没被杀死,也没受伤,因为保罗·D后来还看见了他,在她不得已独自逃跑之后;在西克索大笑之后;在他的哥哥失踪了之后。看见他浑身涂满了牛油,像条鱼一样目光呆滞。也许“学校老师”在他身后开了枪,向他的脚开了枪,来提醒他这是个越轨行为。也许黑尔进了牲口棚,藏在那里,然后被人同“学校老师”的其他牲口锁在了一起。什么都是可能的。他失踪了,于是每个人都靠自己了。

保罗·A午饭以后回去搬木头。他们本来要在晚饭时回住处见面。他再没出现过。保罗·D准时离开住处,向小溪跑去,相信并且希望保罗·A已经去了;当然是“学校老师”发现了什么。保罗·D来到小溪里,它正像西克索预言的那样,是干的。他和“三十英里女人”一起,在那里等待西克索和保罗·A。只有西克索来了,他的手腕流着血,舌头像火苗一样舔着嘴唇。

“你见到保罗·A了?”

“没有。”

“黑尔呢?”

“没有。”

“没他们的影?”

“没影。住处除了孩子们没别人。”

“塞丝呢?”

“她的孩子们还睡着呢。她肯定还在那儿。”

“没保罗·A我不能走。”

“我帮不了你。”

“我该回去找他们吗?”

“我帮不了你。”

“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们直接去了玉米地。”

然后,西克索向那女子转过身,他们互相拥抱,窃窃私语。她现在被一种光芒、一种来自她身体里的熠熠生辉的东西点燃了。而刚才她和保罗·D一起跪在小溪的鹅卵石上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一个在黑暗中轻轻喘息的躯壳而已。

西克索正要爬出去找他埋下的刀子。他听见了什么。他再听,没有了。甭管刀子了。现在就走。他们三个爬上溪岸,“学校老师”、他的学生们和其他四个白人向他们走来。提着灯。西克索推了推“三十英里女人”,她在河床上跑远了。保罗·D和西克索掉头向树林跑去。两个人都被围住,捆了起来。

这时空气变甜了。被蜜蜂热爱的那些东西熏甜了。像头骡子一样被捆住的保罗·D,感到青草是那么湿润喜人。他正想着这个,想着保罗·A会在哪里,西克索突然回身抓住了最近的那只枪管。他开始唱起歌来。另外两个人押着保罗·D,把他捆到一棵树上。“学校老师”说着:“活的。活的。我要他活着。”西克索将枪乱挥,打断了一个人的肋骨,可是两只手被捆着,无法把枪调头,换个法子使用它。白人们只须等待。也许,等他把歌儿唱完?他们听着,同时五支枪对准了他。他们走出灯光以后,保罗·D就看不见他们了。最后,有一个白人用枪砸了西克索的脑袋,当他恢复知觉时,面前燃起了一堆山桃枝的火焰,而他被拦腰捆在树上。“学校老师”已经改了主意:“这一个永远不会对头。”肯定是那支歌说服了他。

火焰一再熄灭,白人们因没有为这个突发事件作准备而恼羞成怒。他们是来抓人的,不是来杀人的。他们弄来的树枝只够煮玉米粥用的。干柴很难找到,而青草又被露水打得滑溜溜的。

在煮玉米粥的火光中西克索挺直身子。他的歌儿唱完了。他大笑起来。一种水波荡漾的声音,好像塞丝的儿子们在干草堆里打滚或者在水里扑腾时发出的那种声音。他的脚被烧烤着;布裤子冒着烟。他大笑着。一定有什么很可笑的东西。保罗·D正在猜那是什么,西克索止住笑声,高喊道:“万岁!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