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6/7页)

“你好像挺有把握能找到。”

乔笑了,“我要是找不到,也没什么伤害。一点伤害都没有。”

“不许通信。”

“什么?”

“不许递条子,不许写信。我不管传信儿。”

“当然啦。我不想要个笔友。我们要么在这儿说话,要么根本不说话。”

“假设有了什么事,你或是她想要取消会面呢?”

“别担心那个。”

“假设她病了不能来需要让你知道呢?”

“我就等着,然后离开。”

“假设有个孩子病了,可谁也找不到他妈妈,因为她在什么地方跟你一起藏着呢?”

“谁说她有孩子?”

“你可别要孩子还小的女人,乔。”

“好吧。”

“我的负担太重了。”

“你一点也不用操心。这没你的事。你见过我跟谁乱搞吗?我在这座大楼里住得比你时间长。你听过哪个女人说我坏话吗?我满城卖化妆品,你听说过我追哪个女人吗?没有。你从来没听说过,因为这事从来没发生过。现在我想用一个优秀的女士把我的生活照亮一点,像一个正派男人那样,仅此而已。你说这有什么不对?”

“是维奥莱特有什么不对。”

“维奥莱特对她的鹦鹉比对我照顾得更好。余下的时间,她就做我不能吃的猪肉,要不就烫头发,我受不了那味儿。也许结婚像我们这么久的人就是这样。可是那份安静啊。我真受不了那安静。她基本上不怎么说话了,而且不许我接近她。换了任何别的男人,都会拈花惹草、夜不归宿的,这你知道。我不是那样。我不是。”

他当然不是,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偷偷摸摸,密谋策划,在那姑娘要求的每个晚上都出去。他们去了墨西哥、露天市场和那些每个星期都换名字的夜总会——而且他不是独自一人。他成了一个星期四男人,而星期四男人都是心满意足的。我从他们那副样子就能看出一桩出墙越轨的桃色事件即将发生,或者已经得到了满足。周末和其他工作日也有可能,可星期四是肯定跑不掉的。我曾经以为,这是因为那些家庭佣工星期四休息,早上能躺在床上,周末则不可能,那时候她们不是要睡在工作的那个人家,就是要一大早起来去干活,根本没时间吃早饭或玩乐。可我注意到,这个法则在另一些妻子不是佣人和日间工人,而是星期天和星期一休息的酒吧女招待和餐馆厨子的男人身上也很灵验;学校老师、咖啡厅歌女、办公室打字员和在集市上摆摊的女人则都盼着星期六休息。大都会考虑着安排好自己的周末:发工资的前一天,发工资的第二天,安息日前夜的活动,关门的店铺和安静的学校礼堂,上了栅栏的银行保险库和黑暗中上了锁的办公室。

那么,为什么男人们在星期四看起来心满意足呢?大概是由于人造节奏的周期吧——大概七天循环制有什么东西太虚假了,以致人的身体对它不屑一顾,更喜欢三天制、两天制、四天制,什么都行,就是七天制不行,一定要把它分成有人性的部分,而这分割的时机就在星期四到来。不可抗拒。那些难以忍受的期待和周末的硬性要求都在星期四失效。人们巴望着周末去交际、修补关系和分手,尽管很多这类活动伴随着受伤,甚至要出一点血,因为兴奋度在星期五和星期六提高了。

可说到纯粹、深厚的满足,说到乐趣和舒适之间的平衡,哪一天也比不上星期四——这能很清楚地从男人们脸上得意扬扬的表情和他们在街上凯旋般的大踏步里看出来。他们好像在那一天取得了某种成就,使得他们脚步平稳,显得优雅起来,尽管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占据了人行道的中心,在黑灯瞎火的门洞里轻声吹着口哨。

这当然坚持不了多久,二十四小时过后他们就又害怕起来,枉然地在够得着的范围内找回自己。所以,注定要令人失望的周末又会吱儿哇乱叫,愁眉苦脸,身上带伤,溅满了血点子。叫人后悔的事、粗暴尖酸的言论、在心中沸腾的话语——都不会在星期四出现。我猜想被用星期四命名的男人一定很讨厌它,可实际上,他的这一天在大都会是个爱情的日子,是心满意足的男人们的同谋。他们使得女人们微笑。从完好的牙齿间吹出的调子令她们难忘,不久就被她们捡起来,在厨房的炉灶边重复。在门边的镜子前面,她们中的一个会扭过头来看自己左摇右摆,被自己的腰身和屁股的形状深深迷住。

在那里,在大都会的那个部分——就是他们来这里找的那个部分——在一个门口吹起来或者从一张唱片的凹槽里升起来的调子,能够改变天气。从冰冷到酷热再到凉爽。

就像七月里的那一天,几乎是九年以前了,那时候美丽的男人们是冰冷的。一种典型的夏日天气,爱丽丝·曼弗雷德浑身黏糊糊、亮闪闪,她在第五大道上站了三个小时,惊异地望着那些冰冷的黑面孔,听着那些鼓声道出优雅的女人和游行的男人说不出的东西。能说的已经印在一面旗子上,重复了《独立宣言》上的几句保证,正在擎旗者的头顶飘扬。然而真正的东西来自那鼓声。那是一九一七年的七月,那些美丽的面孔冰冷而安静,缓缓走进那鼓声正在为他们建起的空间。

在游行过程中,爱丽丝觉得好像一天过去了,一夜也过去了,而她还站在那儿,拉着那小女孩的手,盯着每一张走过去的冰冷的面孔。鼓声和冰冷的面孔伤害了她,可伤害总比恐惧要好,爱丽丝已经害怕了很久了——她先是在伊利诺伊受到惊吓,然后是在马萨诸塞州的斯普林菲尔德,然后是在十一大道、第三大道、公园大道。最近她开始觉得从110街往南就没有安全的地带,而第五大道是她最怕的地方了。在那里,白人们从小汽车里探出头来,手里隐约露出叠好的钞票。在那里,推销员们摸她,就好像她是商品的一部分,由他们来屈尊出售似的;商店的经理要是够大方,让你试件衬衫(帽子是不行的),那就需要纸巾了。在那里,她这样一个经济独立的五十岁女人没有姓氏。在那里,讲英语的女人会说,“别坐在那儿,亲爱的,你可拿不准别人有些什么。”而根本不懂英语、也从来没有过一双长统丝袜的女人会从她身边逃开,要是她在电车上坐到了她们旁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