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7/7页)
现在,从第五大道马路的这一边到那一边,涌过来冰冷的黑面孔的浪潮,不说话,也不眨眼睛,因为他们本来想说、却又不相信自己能说出的,鼓声已经替他们说了。他们亲眼看见的和通过别人的眼睛看到的,被鼓声精确地描述了。这伤害刺痛着她,可恐惧终于消失了。第五大道现在成了焦点,保护那个刚刚变成孤儿、由她负责抚养的女孩也成了当务之急。
从那时起,她就把那女孩的头发编成辫子塞进下面藏起来,以免让白人看见她头发披散在肩头,再把缠着钞票的手指头伸向她。她教她装聋充瞎——告诉她身处说英语和不说英语的白种女人中间时这是多么有用和必要,在她们的孩子面前也一样。教她怎样顺着大楼的墙边走,消失在门洞里,在交通拥堵时抄近路——怎样千方百计地避开超过了十一岁的白人男孩。其中很大一部分她可以用穿着来施加影响,然而随着女孩越长越大,更细致的规定就成了当务之急。脚背上有优美鞋带的高跟鞋,带着时髦翻边、扣到脑袋上衬出脸形的妖里妖气的帽子,任何一种化妆品——所有那些在爱丽丝·曼弗雷德家里都遭到禁止。尤其是那种后背开口低、没有扣子像件浴衣或是浴巾一样贴在身上的外套,搞得女人一穿上,就好像刚刚从澡盆里迈出来,已经准备上床睡觉了。
私下里,爱丽丝是挺欣赏那些外套和穿外套的女人们的。想干活的时候,她就给这些外套缝里子;当“快乐的东北人”和“都市美女”走在第七大道上的时候,她忍不住要一步三回头,她们可真靓啊。但是爱丽丝把这种又忌妒、又慌张的快乐藏在心底,从来不让女孩看出她有多么欣赏那些“在街上就准备上床”的衣服。她还把她的感觉告诉了米勒姊妹,她们为白天工作在外的母亲们带小孩。她们不需要说服,盼望“末日审判”已经盼了十二年了,现在时刻都在等待那甜蜜的解脱。她们掌握所有出售酒类的饭馆、餐厅和夜总会的名单,而且不以向警察举报老板和顾客为耻,直到发现这样的消息在缉私队不仅讨嫌,简直就是多余。
爱丽丝·曼弗雷德做得一手好针线,白天会应人家的请求去做活,晚上再到米勒姊妹那儿接小女孩回家。这时候,三个女人在厨房里坐下,一边喝着“泼斯吞(postum,一种不含咖啡因的热饮料,是咖啡的替代品。)”,一边针对“死到临头”的征兆哼一声、叹口气:比如,不仅是脚踝,连膝盖也完全露出来了;嘴唇抹得像地狱之火那么红;把火柴梗烧黑了涂眉毛;手指甲上染了血——你都分不出哪个是野鸡哪个是妈。而男人们,你知道,他们对着任何一个过路的女人肆无忌惮地大声说出来的东西,是不能在孩子们面前重复的。她们还拿不准,可她们怀疑那些舞蹈肯定是龌龊得不得了,因为音乐随着每一个主显灵的季节的更替变得越来越不像话。以前那些发自头脑、充实心灵的歌曲现在下作得令人发指,掉到了腰带和皮带扣以下的地方。歌越唱越粗俗,音乐最后下作到了你必须关上窗户、忍受夏天的酷热的地步,而穿着衬衫的男人们却靠在窗户框上,或者聚集在房顶上、小巷里、门前台阶上和亲戚的公寓里,演奏那种象征“死到临头”的下作东西。要么就是一个女人,肩上扛着个娃娃,手里拿着平底锅,唱着什么“向我的枕头求得安慰,那里曾睡过我甜蜜的男人……多么久啊,多么久啊,多么久啊”。因为你在哪儿都能听见它。即使你住在爱丽丝·曼弗雷德和米勒姊妹所在的克利夫顿小区,每隔一百米就有一棵六英尺高、枝繁叶茂的树,安静的大街旁停了不下五辆小汽车,你还是能够听见它,而它对她们照看的孩子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歪着脑袋,扭起了可笑的、还未成形的小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