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1/12页)
她背对他站着,摩擦着手腕:“我要告诉瓦莱里安。”
他什么也没说,于是她回过头面对着他,又说了一遍:“我要告诉瓦莱里安。”
他点点头。“告诉他吧,”他说,“全部,或者一部分,随你的便。”
“我会的。”她边说边向门口走去,金带拖鞋在地板上踩得直响。
“除去一件事,”他说,“有一件事别说。别告诉他我闻过你。”
她走出屋门,向厅堂走去,她想去楼下的女卫生间,以此甩掉他,但她不想就此止步,于是便下楼,穿过前厅,打开门。车道的砾石路隔着金带拖鞋硌她的脚,不过她继续向前走,一边揉着手腕,感到又怕又气,害怕与气愤交替着折磨着她。她走到车道尽头之后,才舒心地踏上了没有砾石的路面,一直走到路边的一块大石头那儿。她坐在一棵鳄梨树注视下的那块石头上,撩起裙裾抹了把脸。她要对瓦莱里安说,当天下午就让那人走。他只要走了,也就算了。无非是加勒比平淡无奇的冬天里的一个小插曲罢了。可做晚餐桌上的谈资,和朋友闲扯的话柄,可以在笑了又笑之后说:“你们信不信?他这么长时间一直待在宅子里!我们发现他以后请他吃晚饭,他坐在那儿,把咖啡倒进托盘里,还对管家说‘嘿’。哈哈,你们真该看看西德尼那张脸,玛格丽特简直疯了。不过瓦莱里安可真了不起,你们可以猜得出,你们认识瓦莱里安,对吧?从头到脚镇定自若。从头到脚!我可差点尿湿了裤子,是不是?……后来嘛……”但是,不。她不会说起那部分,尽管很可笑,尤其当他问她叶卡捷琳娜女皇是不是给了她那副耳环(他实际上相信了耳环属于女皇),他怎么不停地用指头摸着她的照片,但她不能说他问她的问题:她要多少钱才给他口交。她要另说些他无耻的言行,这样就可以跳到她打他的脸和他试图强奸她的那一段,也许她可以说,他是个多么蠢的乡巴佬,竟然把她当成白人,大概是因为她那天早晨刚洗过澡,耳朵上什么都没戴;她还可以说,他根本没想强奸她,只闻闻她就满足了。不,她要跳过嗅她那一部分。她绝不要那一段。
吉丁又感到了害怕,还有害怕之外的另一种心情。更像是羞耻。因为他把我的手腕攥得那么紧,还在背后顶我的屁股吗?天啊,多恶心的下流胚。真恶心。臭得恶心。也许就是他的气味。别的男人对她做过更下作的事或者妄图做更下作的事,但她总能以适当的厌恶和调侃来谈论和想起这种事。这次可不成。他给她灌输了那么可憎而可怕的东西,还让她觉得那让她恶心的东西并非来自他,而是本来就是她的。因此她才感到羞耻。他是身上有气味的人。丰盛的,成熟的。而她却是他想嗅的人。像动物一样。把她当成了另一个动物,他们两个在那间屋里看起来就是那样的。一条狗嗅着另一条狗的屁股,而那条母狗,她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任凭他嗅自己,任凭他蹭她的屁眼,就像他对她做的一样,那母狗一点不在乎公的根本没看她的脸也没在她身边跑,而是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跑了过来,嗅着她的屁股,跟着就插了进去,弓着身子,狠狠地抽动着,摩擦着,而她则站在那里承受着,实际上承受着他的全部重量,他却在她里面抽动着,甚至没吭声也不吠叫。他斜着眼睛,张开嘴,流着口水,别的狗也一样,等着,打着转,直到得手的狗完了事,然后它们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之上,甚至不在一棵树下或灌木丛后,而就在巴尔的摩的摩根大街上跨到她身上,旁边车来车往,孩子们做着游戏,退休的邮递员穿着内衣从家中出来,嚷着把那畜生赶走。她发情了。把那母狗锁起来。这城里每一条该死的狗都会跑到这儿来的。而他又回到里边,拿起拖把赶走了公狗,还在那母的背上重重砸了一下,把她赶走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因为她也没办法控制的“发情”,反正怎样都是她的错,因此她挨了打,头上和后背让拖把砸了,只好跑掉,我为她感到难过,便去找她,看看她是不是伤着了,我找到她时,她正躲在加油站背后安静地站着,而另一条狗在太阳地里嗅她的屁股,让我窘迫不堪。
她的周围是这样的:稍微流露出欲望,就会挨一记狠砸,因此在巴尔的摩,十二岁的她当即下了决心,绝不能被任何男人毁掉。不管用什么——刀刃或者尖叫的牙齿——绝不。是啊,她要跳踢踏舞,是啊,她要溜冰,但她要皱着眉头,噘着嘴唇,目露恐吓地去做这一切,因为“绝不”。随便什么人要想从这个黑人小姑娘身上得到好处,就得使钳子和氯仿,因为“绝不”。母亲去世后她去了费城,后来又去上学,她学得很快,没有妙语,也没有教师,没有,我不会微笑,因为“绝不”。她随着年龄渐长而变得圆滑了些。噘着的嘴唇变成了挑逗——眼中流露出的比起恐惧更像是兴奋。但隐藏在轻松自在之下的却是一只随时都想控制那些狗的爪子,因为“绝不”。
“告诉他,”他说,“把一切都告诉他,但不要说我闻过你,因为那样的话,他就会明白,你身体里有可闻的东西,而且我闻到了,如果瓦莱里安明白了这一点,那他就明白了一切,哪怕他逼我走开,他仍然知道你身体里有可闻的东西,我发现了它,而且我也亲自嗅到了。就算是海豹皮大衣或者价值百万美元的耳环也不能掩盖它。”
你这狗娘养的,我需要这个如同赘瘤。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安静地休息一下,还想弄明白我是不是当真想高高抬起双腿踏上跑道,让呼吸里有着毕纳卡口气清新剂气味的买主舔我的耳朵,还是我想在我的后半辈子环游欧洲,到处看足球赛,寻找另一个贝齐,又或者是买一辆阿尔法汽车在罗马城中兜风,四处露面,让制造商和代理人都看得见我,跟我说一声“我亲爱的”,你才不是我真想要拥有的人呢。
我来这里是为了认真思考,何况事实上,我能来到这里。我属于这里。你这狗娘养的却不属于这里,而且,只要我告诉瓦莱里安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这狗娘养的马上就得滚蛋,港口警察会到这儿来,把你扔到你该去的鲨鱼嘴里。该死的瓦莱里安,他以为他在干什么?做白人的游戏吗?不然他到底是怎么了?他坐在那儿抱怨玛格丽特,实际是想儿子想得崩溃,还侈谈他如何爱他们母子俩,为他们的幸福牺牲了一切,然后却看着她发疯,她都吓坏了。他不但没保护她,连起码的动怒都没有,相反,却邀把她吓得魂飞天外的那家伙共进晚饭,让他睡在离我们不远的楼下。他难道不知道黑人和黑人是彼此不同的,要不就是他认为我们都是……这简直是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