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12页)
她慢慢地把目光转回手中的白鸡上。她正在摘鸡皮上的小羽毛,西德尼提着一小篮邮件走了进来。
“完了吗?”他问她。
“还没呢。我正想在这儿弄好它。”
“至少要一小时。也许两小时。”
“你弄那个干吗?”他指着地板上的一堆鸡毛。
“我不弄不行啊。”
“叫他弄好了。要我叫他回来吗?”
“算啦,我这就快弄完了。”
“他心里清楚着哪。他到哪儿去了?”西德尼朝门口走去。
“坐下吧,西德尼。别给自己找事了。”
“我的事已经够多了。人人都心血来潮、随心所欲的话,我没法管这个家。”
“听我的,坐下。鸡收拾好了。”
他坐在桌边,开始分类整理信件、通知、杂志,并一一分堆。
“也许我们得再找个人了。我跟斯特利特先生说说。”
“别麻烦了,西德尼。除非你能保证换的人不会更糟。总的说来,他还算可靠,确实能把这地方打扫干净,你得给他他应得的。”
“这听起来不像你了,昂丁。”他看着她头上王冠似的沉沉的白发辫。
“噢,我想我挺好的。”但她的声音无精打采,如同一条宽大的河,没有激起一点潜流。
“以前杂工不照你说的去做时,我从没听过你这么替他说话。”
“我不是替他说话。我只是觉得有人干总比没人干强,再说他比起大多数人还算不错。”
“现在是你在拔毛。我只是想让你而不是我轻松点。”
“他是让我轻松了。我刚才还在想,我原先能自己养一院子鸡。现在不行了。鸡要是跑了就跑了。我再不能追着抓它们了。我都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力气扭断鸡脖子。”
“好啦,不管你没力气干什么,那是杂工该干的。我可不想看你满院子跑着抓鸡。也不想看你杀鸡。我们早就过了干那个的时候,昂丁。早就过了。”他把双手在一封信上放了一会儿,回忆起当年在特利维蒂养禽场里那个身上沾着血的长腿姑娘,她和三个年长的女人一起坐在齐脚深的羽毛当中,周围是装在篮里的家禽唧唧呱呱的叫声。她们脚边是两槽死禽,一槽是拔过毛的,一槽是还没拔的。
“我知道,那种日子一去不回了。”
“不,除非你别骗我。除非你别让别人踩在你头上。到河中心开始改变规矩。”他把一沓杂志推到一边。
昂丁轻声笑着:“你指的是马。”
“什么?”
“马。河中的马。(此处的谚语为“在渡河中途换马”,意为在工作开始后作重大改变。)算了。你和别人一样清楚,我管得了杂工,而且你也知道,我不会骗你。你想说的不是那个。你兜圈子我也明白。我们俩就是这样的。我猜是我们三个,可第一美人把自己锁在屋里了。她为什么事叫过你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
“也没叫过我。”
“为什么是三个?吉丁不觉得成问题?”
“就我看还没有。她穿着那件皮大衣边笑边转呢。”
“该死。”
“她说我们太过分了。还说斯特利特先生今天就会让他走。”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她说了什么跟这有关的事吗?我认识他已经五十一年了,可我永远也猜不到——哪怕一百万年——他会做这种事。他以为他是在哪儿?梅因莱恩(费城市郊的高档住宅区。)?这儿没有警察吗?根本没人吗?他以为那黑鬼来到这儿,藏在他老婆卧室里,就是为了得到一顿饭?他完全可以砸开后门弄些东西吃。没人会进了一座住宅,藏在里边几天,几星期……”
昂丁看着她丈夫。说起改变,从他们婚前算起,她还没见他这么激动过。“我知道,”她说,“我知道这事,可吉丁说那是一场玩笑,他喝得太多,他和她吵了一架,还有……”她住口了。
“……还有什么?说不下去了吧?因为那完全没道理。毫无道理。”
“没什么可咬住不放的,西德尼,像一条狗和一根骨头。要么吞下去,要么吐掉。”
“都不行。”
“不行也得行。那不是你的骨头。”
“你已发疯了,婆娘。那是我的骨头,可现在卡在我嗓子眼了。我也住在这儿。还有你,还有吉丁,都住在这儿。我们一家都住在这儿——不光是他一家。要是那个黑鬼想偷什么东西或者杀什么人,你认为他会放过我们,只因为我们不是东家吗?见鬼,不会的。我在那把椅子里坐了一整夜,是吧?斯特利特先生却睡得像条狗。今天早晨我过去的时候,他正打着呼噜,像条猎犬。”
“他喝多了,吉丁说的。”她伸手到烤炉边,翻着里边的土豆。
“世上还没有那么多威士忌能让一个男人在一个强奸他老婆的人睡在楼下时还睡得着觉。”
“他没有强奸任何人。连试都没试过。”
“噢?你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是吗?”
“我知道他待了很久,而且安安静静的,完全可以强奸、杀人、偷盗——做他想做的事,可是他做的只是吃东西。”
“你让我吃惊。你真让我吃惊。这么些年来我还以为我了解你。”
“你累了,亲爱的。你几乎没合眼,老是把枪放在膝头,而揣着枪到处走没让事情有一丝好转。你确实该把枪放回原处。”
“只要他还在这宅子里,枪就得跟着我。”
“算了,听我说。快到中午了。斯特利特先生就要让他走了,就像吉丁说的。然后一切就要恢复原状了。”
“恢复原状?恢复原状,嗯?根本不可能。我给他端去咖啡和面包卷的时候,他一个谢字都没说。只说了句‘请再来点咖啡’。昂丁,不只是人待在这儿,你知道的。我是说,斯特利特先生让他住进了客房。客房。你懂我的意思吗?”
“怎么?”
“你说‘怎么’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你要说什么。”
“我们睡在哪儿?昂丁?”
“我和你吗?”
“你听见我说的了。”
“我们睡在我们该睡的地方。”
“是哪儿呢?”
“在那边,挺好的嘛,西德尼。你知道那儿都有什么:起居室、两间卧室、院子、卫生间……”
“可是在哪儿呢?”
“在那边。”
“在哪边?”
“在楼下厨房的上边。”
“对。在楼下厨房的上边。”
“吉丁睡在楼上。和他们在一层。”
“吉丁?现在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你把吉丁和一个……一个……脏兮兮、傻乎乎的泥地里的黑鬼相提并论?和一个不走正道、藏在女人壁柜里的眼神很野的小子相比?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