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9/11页)

“到玛丽酒家怎么样?”

“不好。女人太多,缠得你心烦。”

“现在才八点半,不到九点钟雪松夜总会是不会开门的。”

“废话。那是你想去。我已经乏了。”

“在我那窝里有点可以尝的。”吉他提议。

“这倒实在。你那留声机匣子好使啦?”

“嗯,嗯,还是破破烂烂。”

“我需要听点音乐。边喝边听。”

“要是那样,我们只好去玛丽小姐的酒家了。我会让那些女士到别的地方去揽生意的。”

“是吗?我倒想看看你教那些女士干什么。”

“走吧,小奶。这里不是纽约,没那么多地方随你挑着去。”

“好吧。那就去玛丽酒家吧。”

他们走过几个街区,来到黑麦街和第十街的交叉路口。在走过一家小面包房时,吉他费力地咽着唾沫,加快了步伐。玛丽酒家在血库一带,是生意做得最好的酒馆兼客店。在这个十字路口的另外三个拐角处,都各有一家类似的买卖,但都比不上玛丽酒家,这是由于玛丽本人的缘故。玛丽是酒店里的合股老板,又是女招待,人长得挺漂亮,就是脸上的妆化得太浓。她活活泼泼,说说笑笑,顾客们都跟她合得来。妓女们可以在她的酒店里安全地兜揽生意;孤独的酒鬼可以在这店里消停地自斟自饮;流浪汉可以在这店里找到他们感兴趣的一切,从年轻姑娘到赌场骗子,甚至低于法定年龄的雏妓;坐卧不宁的主妇们也可以在这店里得到满足,可以跳舞跳到把鞋后跟踢掉;十几岁的孩子可以在这店里学到“人生之道”;总之,人人都可以在这儿自得其乐。在玛丽酒家里,灯光照得人人漂亮异常,起码显得都很迷人;音乐使本来令人昏昏欲睡的谈话变得抑扬有致;饮食刺激得人们手舞足蹈,就像舞台上的剧中人一样。

不过,这一切热闹场面要到晚十一点左右才开始,而在八点半吉他和奶娃进店的时候,里面几乎还没上座。他们俩偷偷地溜进一间雅座,要了苏格兰威士忌和矿泉水。奶娃很快喝干了自己那杯,又要了一杯,然后才问吉他:“他们怎么会管我叫奶娃呢?”

“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那是你的名字,对不?”

“我的名字叫麦肯·戴德。”

“你把我一直拖到这儿来,就为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需要知道那外号的来历。”

“哦,喝光吧,伙计。”

“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不是?”

“少说废话。你脑子里想些什么?”

“我把我家的老头子打倒了。”

“打倒了?”

“对,揍了他。把他揍到他妈的暖气片上头去了。”

“他怎么你了?”

“没怎么。”

“没怎么?那你就站起来,给了他一下子?”

“对。”

“什么原因都没有?”

“他打了我母亲。”

“哦。”

“他打了她。我就打了他。”

“这事干得有点粗暴。”

“是啊。”

“我说的是正经话。”

“我知道。”奶娃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听着。我能理解你的想法。”

“嗯,嗯。你不能理解。除非这事出在你身上,你是不能理解的。”

“不,我能理解。你知道我以前经常打猎。还在我是个孩子的时候,在老家——”

“哦,废话,我们是不是要再听一遍关于阿拉巴马州的故事?”

“不是在阿拉巴马州,是在佛罗里达州。”

“管他什么地方。”

“好好听着,奶娃。听我说。我以前经常打猎,从我刚刚会走路和能够打猎时候起。人人都说我天生是个猎人。我像猫一样,什么都能听到,都能闻到,都能看到。你懂我的意思吗?天生如此。而且我从不害怕——不怕黑暗,不怕影子,也不怕任何有趣的声响,从来不怕杀戮。我可以杀任何东西,兔子、鸟、蛇、松鼠、鹿。那时候我可小哪。我不拿这当回事。冲着什么我都会开枪。大人都拿这事取笑。说我是个天生的猎人。在我跟祖母搬到这地方来之后,我唯一留恋南方的事就是打猎。所以,当祖母送我们这些孩子在夏天回南方老家时,我一心想的就是再去打猎。大人们把我们送到汽车上挨个坐好,我们就和祖母的姐妹,佛罗伦丝姨婆一起过夏天。我一到那儿就去找我的叔叔、舅舅,一块儿去树林子。有那么一个夏天,我猜那会儿我十岁或十一岁的样子,我们一起出发,而我却独自走开了。我以为我看到鹿的踪迹了。那不是捕鹿的季节,可我根本不在乎。要是发现了一只,我就要下手杀掉它。我没看错,那真是一只鹿,可是脚印挺怪,不是我原来想的分得挺开的那样,不过确实还是一只鹿。你知道,鹿都是后脚踩着前脚印走的。要是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会以为那是个两脚动物蹦着走呢!不管怎么说吧,我站在脚印上,后来看到一片丛林。光线挺好,突然我看到树枝间露出了臀尾。我第一枪就撂倒了它,第二枪就结果了它。我是想跟你说,我当时感到挺不错的,我想象着叔叔、舅舅们看我打了一只什么。可是等我走近一看——我还是慢慢走过去的,心想也许还要再补一枪——原来是一只母鹿。不是只小鹿,是只老鹿,反正是母鹿。我感到……挺不自在。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杀了一只母鹿。是一只母鹿啊,伙计。”

奶娃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吉他,似乎是竭力使自己样子冷静些。

“所以我理解,在你看到你父亲打你母亲时你的心情,就像看到那只母鹿一样。一个男子汉是不该这么下手的。你不由自主地就这么想了。”奶娃点了点头,不过,很明显,对吉他来讲,他怎么说都没什么不同。奶娃可能根本不知道母鹿是什么样子,再说,母鹿也不是他母亲。吉他用指头沿着自己的杯口转来转去。

“她怎么惹他了,小奶?”

“根本没惹他,只是微微一笑。他不喜欢看她笑。”

“你让人听不明白。说清楚些,讲慢点。你知道你控制不了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