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10/12页)
“没什么,”女人说,然后问道,“孩子,你的肚脐在哪里?”
派拉特从来没听过“肚脐”这个词,实在不明白那女人在谈些什么。她低头望着站在粗褥面上叉开的双腿。“肚脐?”她问道。
“你知道吗?就是这个。”说着,那女人就撩起她自己的衣裙,并拽着灯笼裤的松紧带往下一拉,露出了她那肥肥胖胖的肚皮。派拉特看到就在那肚皮正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开瓶塞的钻头样的东西,那地方皮肤的样子就像是留给水从那儿排下去,就像是潺潺溪水傍岸处的涟漪。那东西就和她哥哥肚皮上长的一样,他有一个。可她却没有。他小便时是站着撒尿的。她得蹲下。他有一个阴茎,和公马一样。而她有一个阴道,像母马似的。他胸部扁平,上面有两个奶头。她却同母牛一样有乳房。他肚皮上有个开塞钻似的东西。她没有。她原以为那也是男性和女性的又一处区别呢。和她一起上床的那个男孩也有一个。然而直到此时之前,她还从没见过别的女人的肚皮。从眼前这年长女人惊恐的脸色中,她顿时悟到了没有那东西是不大对头的。
“这是干吗用的呢?”她问道。
女人倒吸了一口气,“那是为……那是为自然出生的人长的。”
派拉特没弄懂这句话,但是她确实明白了后来她同那翻地刨根女工和营地里其他女人的谈话。她不能不离开了。大家很难过,她们喜欢她的一切,何况她又是一个出色的工人,对每个人帮助都不小。可是她仍然不得不离开。
“是为了我肚皮的缘故吗?”但那些女人们不愿意回答她。她们只是低头瞅着地面。
派拉特离开了大家,身上带的东西超过了她的劳动收入,因为女人们都不想让她生着气走。她们揣摩着,她要是生起气来,恐怕会用某种方式伤害她们,再者,她们除去害怕同一个上帝从来没造过的东西为伍之外,也还可怜她。
派拉特走了。她还是朝弗吉尼亚走去。不过她现在懂得了怎么在一伙人中参加收庄稼,就去找另一伙农业季节工,或是一伙女人,她们也跟着自己的男人干季节活儿,像做砖、打铁、造船之类。在她被收留的三年里,她见到过许许多多这样的女人,她们的东西就堆在朝城镇拉去的大车里,这种大车专门从城里出来找黑人去干各种只有在气候允许时才能干的活计。公司并不鼓励妇女来——他们不想让一大批穷黑人流到城里定居——可是不管怎么样,女人还是来了,在城里干家务活和农田辅助工,住在不收钱或便宜透顶的地方。不过,派拉特并不想在一个有许多黑人居住的城镇里找一个稳定的工作。从自己与人的直接交往中,她体会到:那些在中西部小镇建立起自己工商业的黑人都是不讨人喜欢的。他们的妻子不喜欢她衣裙里不戴乳罩、颤动着的乳房,还亲口这么对她讲。而那些男人呢,虽然看到过许多穿得破破烂烂的黑孩子,可派拉特已经大了,足以给他们丢脸了。再说,她自己也不想老待在一个地方,她要走。
最后,有些回家的采摘工收容了她。路上不时停下来干上一周左右的活儿,当然要有活儿可干。她这回又和一个男人上床睡觉,结果再次让人驱逐了。不过这次可没有客气话,而只有坚决的声明,也没有任何慷慨的捐赠。一天她正在城里买线,他们就这么不辞而别了。她回到宿营地,只看到一堆要熄灭的火、一袋石子,还有挂在树上的她的地理书。他们甚至带走了她的白铁杯子。
她有六分铜币、五颗石子、那本地理书和两轴黑线——三十号的重磅线。当时她明白她必须决定是继续往弗吉尼亚去呢,还是留在一个她必须穿上鞋才能居住的小镇。于是她采取了兼顾二者的办法——通过后者实现前者。于是她带着那六分钱、那本书、那些石子和轴线,走回城里。在那座城里,有两处地方有大批黑人妇女干活:洗衣坊和对面的旅馆兼妓院。派拉特挑了洗衣坊,走了进去,里面有三个年轻姑娘把胳膊齐肘泡在水里干活,她对她们说:“今晚我可以在这里过夜吗?”
“夜里这儿没人。”
“我知道。我能待在这儿吗?”
她们耸了耸肩。第二天,派拉特被雇作洗衣女工,每天工钱一毛。她在那里干活、吃饭、睡觉,一毛一毛地把钱省下来。她那双长年累月在地里收庄稼磨出老茧的手,现在在洗衣水里泡掉了老皮,变得柔软了。在她的两手长出与干地里活不同但同样粗糙的洗衣妇老皮之前,她的指关节由于揉搓和拧干衣服而开裂了,鲜血流进了洗衣桶。她几乎糟蹋了一桶床单,幸亏别的姑娘为她包扎,又重新冲洗了那些床单。
一天,她注意到一列火车冒着蒸气从城里开走。“这车开到什么地方?”她问。
“往南。”她们回答。
“要多少钱一张票?”
她们笑了。“那是货车。”她们告诉她。只有两节客车车厢,而且不让有色人坐。
“那么,黑人要是想去什么地方该怎么办呢?”
“什么地方也不该去,”她们说,“要是想去,就得坐大车。打听一下马房,下一趟车什么时候走。马房的人总清楚什么时候有人打点好了准备出发。”
她去问了。到了十月底,趁冷天还没到,她已经在去南部弗吉尼亚的路上了,不管怎么样,照她的地理书所说,这样总算靠近了她的目的地。等她到达弗吉尼亚时,她才明白她并不知道该到这个州的什么地方去找她的亲戚。那里的黑人比她在任何地方见过的都要多,而在他们中间生活所感受到的舒适安逸,使她终生难忘。
派拉特早已懂得,无论什么时候有人问她姓名,她只回答名字。她的姓对人们有一种不好的作用。现在她被迫去询问有没有人知道一家姓戴德的人。人们总是皱起眉头回答说:“不知道,从来没听过这个姓。”
她来到弗吉尼亚的卡尔帕,在一家旅馆里洗衣服,听说在弗吉尼亚海岸边的一个小岛上有几家黑人居住。他们种菜、养牛、酿威士忌,还出售一些烟草,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他们很少同其他黑人往来,但为其他黑人所尊重。人们只能乘船去他们岛上。一个星期天,她说服了摆渡船工,在他下班之后,用他的小船把她摆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