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巴拉莫(第26/33页)
“因为别人也在这么干嘛,您还不知道?请您等我们一会儿,等上面的指令来,到那时我们再替您打听打听起义的原因。眼下的问题是我们已来到这里了。”
“原因我知道,”另一个人说,“您要是愿意的话,我来告诉您。我们是起来造政府的反和你们这些人的反的,我们都已经受够了。我们造政府的反是因为它卑鄙,造你们的反是因为你们都是些恶棍、土匪,是油光满面的强盗。对政府老爷们我已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们拿子弹去跟他们说要说的话。”
“你们干革命需要多少经费?”佩德罗·巴拉莫问,“我也许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这位先生说得对,佩尔塞卫兰西奥。刚才你不该信口雌黄。我们是得找个财主跟我们合伙,给我们点经费,还有比这位先生更合适的人吗?喂,卡西尔多,我们需多少钱?”
“凭他的好心,愿给多少就给多少吧。”
“这家伙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今天趁我们在这里,狠狠地敲他一笔,让他连吃进肚子里的炒玉米也给吐出来。”
“冷静点,佩尔塞卫兰西奥,让他自觉自愿,更能达到目的。让我们来达成一致意见。你说说,卡西尔多。”
“我算了一下,我想我们开始时要有那么二万左右比索就不错了,你们认为怎么样?可这位先生既然这么愿意帮助我们,谁知道他是不是认为这个数字太少了。我们就要五万吧,同意吗?”
“我给你们十万比索,”佩德罗·巴拉莫对他们说,“你们有多少人?”
“三百人。”
“那好,我再借给你们三百人,以加强你们的力量。一星期后,你们就会有人有钱。钱我如数奉送,人只是借用。一旦你们用不着他们了,就让他们回到这儿来。这样行吗?”
“这还有什么不行的。”
“那就八天后再见吧,先生们。认识你们,我非常高兴。”
“好,”走在最后的那个人说,“请您记住,您要是不兑现诺言,您就会听到佩尔塞卫兰西奥的名字。这是本人的名字。”
佩德罗·巴拉莫伸出手和他告别。
“你说这些人中间谁该是长官?”事后他问蒂尔夸脱。
“我认为是那个站在中间的连眼睛也不抬一抬的大肚汉子。我想是他……我是很少弄错的,堂佩德罗。”
“不,达马西奥,这长官是你。怎么啦,你不想去造反吗?”
“虽说我这个人爱热闹,这次却晚了一步。”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都知道了,也用不着我再嘱咐你。你快凑上三百个信得过的小伙子,跟这些叛逆者会合在一起。你告诉他们,你带去了我答应给他们的人。其余的事怎么办,你以后会知道。”
“有关经费的事我该对他们说些什么?也由我交给他们吗?”
“我给他们每个人十个比索,由你带去,这些钱是应急用的。你告诉他们,余款都存在这里,他们可以随时取用。他们东奔西颠的,带这么多钱也不合适。顺便问你一下,你喜欢石门那个小牧场吗?好吧,从现在起,这个小牧场就是你的了。你给科马拉的那个律师赫拉尔多·特鲁西略捎个信去,就让他马上将这份产业转到你的名下。你的意见呢,达马西奥?”
“这还用问吗,老爷?不管您给不给我这个牧场,我都会心甘情愿地干这件事的。您好像还不了解我们似的。不管怎么样,我感谢你的恩赐。这样一来,至少在我去找人闲聊时,我老伴有事可干了。”
“还有,你顺便再赶几头奶牛去,这牧场缺少的就是生气。”
“赶驼牛不要紧吧?”
“你挑选你喜欢的。再估计一下你女人能不能照看得了。现在再回过头来说说我们的事情。你得想办法不要离开我的地盘太远,这样,别的地方来的造反者一看就知道这儿已有人占领了。有什么事,有什么新情况,随时来见我。”
“再见吧,老爷。”
“她在说些什么,胡安·普雷西亚多?”
“她说她那时把双脚藏在他两腿中间。她的脚冷得像冷冰冰的石头,放在他的大腿里像搁在烤面包的炉子里一样暖和。她说他咬着她的双脚,对她说,她的脚像是在炉子中烤过的面包。她蜷曲着身体躺在床上,竭力往他身上挤。当她感到自己的肉体被弄破时,她觉得自己消失在虚无缥缈中。她那肉体像地垄一般被一枚钉子划开,这枚钉子先是炽热的,继而是温暖的,后来又是甜丝丝的。它重重地刺着她那柔软的肉体,越钉越深,越来越深,一直钉得她呻吟起来。不过,她又说他的死使她更为痛苦。她说的就是这些。”
“她指的是什么人?”
“一定是指比她死得早的那个人。”
“这个人会是谁呢?”
“不知道。她说他回来得很晚的那天夜里,她还以为他已在深夜或清晨回来了。她几乎没有发觉他还未回来,这是因为她虽是一个人睡,她那双冷冰冰的脚还好像被裹在一个什么东西里面,好像是什么人将它们裹在某一物体内,使它们暖和起来。她醒来时,发现两只脚包在一张报纸里,这张报纸是她在等他回来时读过的,后来因为太困倦了,她睡着了,报纸便掉在地上了。有人告诉她说他已经死了的那个时候,她的两只脚还包裹在报纸里。”
“埋葬她的那具棺材一定很破旧了,因为好像听到木板咯吱咯吱的声音。”
“是的,我也听到了。”
这天晚上又做起那些梦来。为什么总是回忆起这么多往事?为什么不只是梦见死亡和过去那轻柔的音乐?
“弗洛伦西奥死了,太太。”
那个人有多长啊!有多高啊!他的声音很硬,像最干燥的泥巴那样干巴。他的形象模糊不清,或者是后来变模糊的吧?好像在他与她之间隔着一层雨幕。“他刚才说了些什么?弗洛伦西奥?他说的是哪一个弗洛伦西奥?是我的那个吗?哦,我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沉浸在泪海中,以洗刷内心的忧伤?上帝啊,你不存在了!我曾求你保佑他,替我照料他。我祈求过你的,可你除灵魂外,别的事都不管,而我爱的是他的身躯,他那赤裸裸的情炽似火的身躯。欲火在燃烧,他紧紧地搂着我颤抖的胸膛和双臂。我透明的身体悬挂在他的身体之上,我的轻盈的身躯被他有力地托起然后又放开。现在没有了他的嘴来亲吻,我的嘴唇又能干什么?我对我的痛苦的嘴唇又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