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巴拉莫(第7/33页)
佩德罗·巴拉莫向他走过来,在他的身旁跪下,说:
“我知道您恨他,神父,您这样做是合情合理的。人们传说,杀死您弟弟的事是我儿子干的;根据您的看法,您侄女安娜也是他强奸的。再说,平时他对您也不够尊重,多有冒犯。因此,您恨他,这谁都能理解。不过,现在请您忘掉这一切吧,神父。请您照顾照顾他,饶恕他吧,上帝也许已宽恕他了。”
他在蒲凳上放了一把金币,站起来说:
“请收下吧,就算给教堂的捐助吧。”
教堂内已空无一人。门口有两人在等待着佩德罗·巴拉莫。佩德罗·巴拉莫走到这两人的跟前,三人一起尾随着由半月庄的四个牧人抬着的棺材走了。
雷德里亚神父一个一个地捡起金币,走近神龛。
“这都是给你的,”他说,“他是可以用金钱买到拯救的。是不是这个价钱,这你自己知道。至于我么,上帝,我拜倒在你的脚下,求你伸张正义,主持公道。公道还是不公道,这一切都可以求得……上帝,为了我,请你判决他吧。”
说完,他关上了祭坛。
他走进法衣室,偎身在一个墙角里伤心地哭了起来,一直到哭干了眼泪。
“这样也好,上帝,你赢了。”他过了一会儿说。
晚餐时,他跟平时一样喝了巧克力,心里就平静下来了。
“听着,安尼塔,你知道今天埋葬的是谁?”
“不知道,伯父。”
“你还记得米盖尔·巴拉莫吗?”
“记得,伯父。”
“今天埋葬的就是他。”
安娜低下了头。
“你肯定是他干的吗?真的是他吗?”
“这我不敢肯定,伯父。我没有见到他的脸。他是在夜晚的黑暗中抓住我的。”
“那你怎么知道此人就是米盖尔·巴拉莫呢?
“因为是他自己对我说的:‘我是米盖尔·巴拉莫,安娜,别害怕。’这话是他说的。”
“可你已经知道,他是杀死你父亲的凶手,对吗?”
“知道,伯父。”
“那你为了撵他走,做了些什么?”
“没有做什么。”
他俩沉默了一会儿,微风在番石榴树叶间发出飕飕声。
“他对我说,他正是为这件事来的,他是来向我道歉,请我原谅他的。我当时在床上一动未动,对他说:‘窗门是开着的。’他进来了。他来到床边便搂住我,仿佛这就是对他过去的行为表示的歉意。我对他报以微笑,心里想起了你曾经对我的教诲:永远不要仇恨任何人。我对他微笑就是向他表示了这个意思。可事后我一想,觉得他看不到我的笑脸,因为夜色很深,漆黑一团,我都没有看清他的脸。我只感到他压在我的身上,跟我干起那坏事来。
“当时我还以为他会杀死我呢,这只是我当时的想法,伯父。我甚至停止了思维,就等待着他来杀死我了。然而,他大概不敢这么干。
“后来我张开眼睛,看到从开着的窗户射进来的一缕晨曦,这才明白他并没有杀死我。在这以前,我还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可你说话总得有个根据,比如说话的声音。你听不出他的口音来吗?”
“这个人我原本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他杀害了我父亲。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面,后来也没有见过他,所以没有这个可能呀,伯父。”
“可你知道他是谁。”
“知道是知道,但这又有什么用?我知道他现在正处在地狱的最底层,因为这正是我以一片虔诚之心向所有的神明所祈求的。”
“关于这一点,你不要太自信了,孩子。谁知道这个时候有多少人在为他祈祷!你只是一个人,你要以一个人的祈求与成千上万的人的祈求相对抗,而且,在这中间有的人——比如他父亲——的祈求要比你的虔诚得多。”
他本来还想对她说:“再说,我也宽恕他了。”但他只是这样想想而已,因为他不想去摧残这个女孩子已经快破碎了的心。相反,他却挽起了姑娘的胳膊,对她说:
“让我们来感谢吾主上帝吧,是上帝将他从这个世界上带走的。他在这个世界上做了多少坏事呀。他反正已不在人世,上帝现在将他安置在天上,这又有什么关系?”
一匹马飞驰而来,穿过村中主干道和到康脱拉去的那条道路的交叉口。谁也没有看到它。但是,一个等候在村郊的妇女却说看到了。她说这马奔跑时,弯曲着前腿,看起来犹如伏地而飞。她认出这就是米盖尔·巴拉莫那匹肉桂色的马。她甚至还想:“这畜生这么奔跑怕要碰破脑袋了。”后来,她又见它挺直马身,速度并未减慢,只是脖子朝后仰,好像它后面有什么东西惊了它一样。
如此种种闲言碎语正好是在安葬米盖尔·巴拉莫那天传到了半月庄,这当儿人们因去公墓送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都休息了。
跟所有的地方一样,人们在就寝以前常喜欢聊一会儿天:
“这死鬼压得我浑身疼痛,”特伦西奥·卢未安纳斯说,“直到现在我的两个肩膀还痛着呢。”
“我的两只脚也肿了,”他弟弟乌未雅多说,“老爷还非要我们穿上皮鞋不可,又不是过节,你说对吧,托里维奥?”
“你们想我说些什么呢,我想他死得倒是个时候。”
不久,从康脱拉传来了更多的流言飞语,那是最后一趟赶马车的人传来的。
“听说那里正在闹鬼。有人见到他在敲某某姑娘家的窗门,模样跟他完全相同,也是穿着皮裤子,其他方面装束也完全一样。”
“您认为像堂佩德罗这样秉性的人还会让他的儿子去贩卖女人?倘若他真的知道了这件事,我想他一定会对儿子说:‘行了,你已经死了,还是安安稳稳地待在你的坟墓里吧,这买卖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吧。’堂佩德罗要是见到儿子在敲姑娘的窗门,我敢打赌他会叫他回到墓地里去的。”
“你说得对,伊萨亚斯。这老头儿也不是好东西。”
马车夫继续赶他的路:“我知道这件事,就说给你们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