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第九章(第7/16页)

知道但不理解,把一切名称当作鉴定予以接受。

概念上的糊涂,语言上的混乱,使人失去了对真理的嗅觉,对自然的兴味。必须具有强大的思维能力才会辨别出这种精神的煤烟,带着昏迷的头脑冲出屋子,奔向清新的空气,然而周围的人们却百般恐吓他,使他不敢跨出这一步!为此,欧文说道,正因为这样,他对人的社会改造不是从法伦斯泰尔,也不是从伊卡利亚开始,而是从学校开始——他在学校里收的是两岁以下的儿童56。

欧文是对的,不仅如此,他已用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在新拉纳克面前欧文的反对者沉默了。这该死的新拉纳克像一块骨头,卡在那些老是指责社会主义是空想,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人的喉咙中。“孔西德朗和布里斯班,西多修道院,克利希的裁缝们,蒲鲁东的人民银行,都干成了什么?”57但是在新拉纳克的辉煌成就面前,大家无话可说了。学者和使者,大臣和公爵,商人和贵族,所有的人都是怀着惊异和尊敬离开学校的。肯特公爵的医生是怀疑主义者,谈到拉纳克便面露嘲笑。公爵作为欧文的朋友,劝他亲自到新拉纳克看看。晚上医生写信给公爵道:“汇报得留待明天,看到的一切使我太兴奋、太激动了,我还不能写成文字;好几次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想,我们的老人也处在这种庄严的心情中。这样,他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思想——他是正确的。让我们接着谈吧。

新拉纳克达到了繁荣的顶点。永不疲倦的欧文不论是在前往伦敦的旅途中,在群众大会上,在欧洲一切知名人士的不断访问中,甚至像我们谈过的,在尼古拉·帕夫洛维奇亲自拜访时,他都满腔热情地关心着学校和工厂,关心着工人的福利,要在那里创造和谐的生活。可是一切突然垮了!

你以为这是因为他破产了吗?是因为教师争吵,孩子淘气,父母酗酒成性吗?不是,工厂发达,收入增加,工人富裕了,学校也欣欣向荣。但是一天上午,学校里来了两个居心叵测的小丑,他们戴着平顶帽,穿着故意缝得很粗糙的衣服,这是两个公谊会58教徒,与欧文本人一样也是新拉纳克的老板。他们蹙紧眉头,望着欢乐的、一点不懂得何谓堕落的孩子们,看到一些小家伙不穿长裤便大惊小怪,提出要教授自己的教义问答。欧文起先回答得很巧妙,只是谈收入增加的数字。对上帝的热情暂时平静了:这罪恶的数字是庞大的。可是公谊会教徒的良心再度觉醒了,他们更坚决地提出,不应教孩子们跳舞和唱世俗的歌曲,但必须教分离派教会的教义问答。

欧文的学校中,合唱、体操和跳舞在教学中占有重要地位,因此他不同意。这引起了长时间的争论;但公谊会教徒这次决心要在天堂中巩固自己的地位,提出增加赞美诗,给孩子们穿长裤,不得保留苏格兰人的样子。欧文明白,贵格派教徒的十字军远征不会到此为止。他对他们说:“如果这样,请你们自己管理,我拒绝照办。”他不能不这么做。

欧文的传记作者写道:“贵格派教徒接管了新拉纳克的权力,第一步便是减低工资和增加劳动时间。”

新拉纳克失败了!

不应忘记,欧文的成功揭示了历史的一大新发现,即贫苦而受压迫的工人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从小就学会了酗酒和欺骗,对社会的仇恨,只是在开始时才反对那些新的设施,而且还是出于不信任,只要他们相信这种改革对他们没有害处,在改革中他们没有被忘记,那么他们就会顺从地跟着它走,后来还会对它产生信任和爱。

但是真正的阻力还不在这里。

梅特涅的文学侍从根茨59,在法兰克福的一次宴会上对罗伯特·欧文说道:

“假定说您能成功,那么这会产生什么结果呢?”

“非常简单,”欧文回答,“结果是每个人都能吃得饱,穿得好,都能受到实际的教育。”

“但这正是我们所不希望的。”维也纳会议的西塞罗说道。根茨没有其他优点,但很坦率。

教士们和店主们终于恍然大悟,工人和学生不是在做游戏,是在认真干一件事业,从这时起,新拉纳克的覆灭就不可避免了。

这就是苏格兰一个小村子60和它的工厂与学校的没落具有不幸的历史意义的原因。欧文的新拉纳克的废墟在我们心头引起的悲哀,不比从前其他废墟在马略61心中引起的少;区别只在于罗马的放逐者是坐在老人的棺木上思考尘世的空虚,我们也有同样的感触,但我们是坐在一个赤忱的人的新坟上,这个人给我们带来了许多希望,可是却在人们的耻笑和恐惧中死了——他要求得到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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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欧文在理性面前是正确的;他的结论合乎逻辑,而且已在实践上得到证明。他所缺少的只是听众方面的理解

“这是时间问题,总有一天人们会理解的。”

“我不知道。”

“不能设想,人们会永远不理解自己本身的利益。”

然而直到现在仍是这样;何况除了缺少理解,还有教会和国家,也就是进一步发展的最主要的两大障碍。这属于论理的范围,是很难克服的。欧文认为,只要向人们指出它们的落后和荒谬,人们便会抛弃它们;他错了。它们的荒谬,尤其是教会,是一目了然的;但这对它们毫无妨碍。它们不可摧毁的坚固性不是建立在理性上,而是建立在违反理性上的,因此批评对它们,几乎像对山脉、森林、岩石一样,不起作用。历史是在荒诞中发展的,人们追求的也始终是妄想,而达到的只是实际能达到的结果。他们总是白日做梦,向往的是彩虹,寻找的是天上的乐园或人间的天堂,一路上唱着自己永恒的歌,用永恒的雕像装饰神殿,建设罗马和雅典,巴黎和伦敦。一场梦景让位给另一场;梦有时做得少些,但永远不会没有。人们接受一切,相信一切,服从一切,准备作出重大牺牲;但是每当两种宗教之间出现夹缝,日光穿过这夹缝向他们送来理性和批判的清新空气时,他们却大惊失色,赶快躲避。例如,要是欧文企图改进英国的教会,他也可以成功,不会输于一位论派62、贵格派以及其他任何教派。改进教堂,把祭台设在隔板后面,或者不设隔板,抬出一个神像或者几个神像,这都可以,都会有千百个人追随这位改革者。但是欧文却要根本脱离教会,于是:“站住,此路不通!”这已到头了。在任何国家,只要不越出界限都好办,越出它便困难重重,尤其是当人民亲自把守关卡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