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第十章(第7/13页)

梅诺蒂不能和我们同行,他得与他的弟弟上温莎宫。我听说,女王很想见见加里波第,但是在整个不列颠王国,她是唯一无权见他的人,于是她突然想起,她得见见他的两个儿子。在这种分配方面,女王是得不到最好的一份的……

3.在我们中间

那一天51收获非常大,这是碧空无云的一天,是最近十五年中最光明、最美丽的日子之一。它光辉灿烂,丰富多彩,它所包含的审美价值和完美程度是无与伦比的。迟一天的话,我们的节日就不可能具有那样的性质。除了意大利人,多一个的话,气氛便会不同,至少要担心它会中途恶化。这样的日子像山顶一样耸峙着……仿佛嘹亮的歌声,盛开的花朵,再没有比它更高、更远、更丰满的东西了。

从离开斯塔福大厦门口的台阶,离开萨瑟兰公爵的那些代理人、仆人和门房的时刻起,从群众向加里波第欢呼“万岁”的时候起,大家的心情便那么轻松,仿佛进入了自由的王国,这一直持续到加里波第重又在群众的簇拥下、包围下,在人们的亲吻肩膀和亲吻下摆中,坐进马车,返回伦敦为止。

一路上,大家谈到了各种各样的事。加里波第觉得奇怪,为什么德国人不明白,在丹麦战胜的不是他们的自由,他们的统一,只是专制王国的两支军队52,今后他们将无法对付它们。53

“如果丹麦在斗争中得到支持,”他说,“如果奥地利和普鲁士的军队受到牵制,这对我们来说,就是在北面的海岸上开辟了另一条战线。”

我对他说,德国人是极端民族主义分子,人们给他们贴上世界主义的标签,只是因为对他们的了解都来自书本。他们的爱国精神不比法国人差,但是法国人比较冷静,知道大家怕他们。德国人却明白,别国人民对自己抱着不利的看法,因此千方百计想提高自己的威信。

我接着又道:“难道您以为,德国人会愿意放弃威尼斯和四要塞防御区吗?也许,威尼斯还可以——这个问题太明显了,它的不合理一目了然,贵族的体面对他们还是重要的;但是提到的里雅斯特,那么为了经商,他们需要它,至于加利西亚或波兹南,他们也需要,据说这是为了使它们变成文明的地区。”

在这次谈话中,我也把赖德律-洛兰与我的谈话转告了加里波第,并且说,据我看,赖德律-洛兰是对的。

“毫无疑问,他是完全对的,”加里波第说,“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明天我去找他和路易·勃朗。可是现在不能去吗?”他又问。

我们正在旺兹沃思公路上,而赖德律-洛兰住在圣约翰园林,即相距八英里。这使我不得不也像那位节目主持人一样,说这在事实上是办不到的。

加里波第又考虑了几分钟,没再开口,脸上再度出现了我提到过的那种深沉的忧郁。他望着远处,似乎在地平线上寻找什么。我没有打扰他,只是望着他,心想:“他是上帝手中的剑吗?”不过看来他不是职业军官,不是将军。他说他不是军人,只是拿起武器保卫被践踏的家园的平民,这是神圣的真理。作为战斗的使徒,他准备鼓吹和带领十字军进行讨伐,准备为了人民献出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子弟,发动和承受可怕的打击,诛灭敌人,彻底打败他们……然后忘记自己的胜利,把染血的剑和剑鞘一起丢进海底……

这一切,人民正是这么理解的,群众也是这么理解的,劳苦大众也是这么理解的——古罗马的奴隶便曾在同样的憧憬、同样的启示下,理解基督降生这一不可理解的秘密,苦难深重的群众、妇女和老人,因而跪在受难者的十字架前祈祷。对他们说来,理解便意味着信仰,信仰便意味着虔敬和祈祷。

正因为这样,特丁顿的全体平民从早上起就聚集在我们家的栅栏外面,等待加里波第的到来。我们的马车到达时,群众发狂似的拥到车前欢迎他,与他握手,高喊:“上帝保佑您,加里波第!”妇女拉住他的手亲吻,或者吻他的斗篷边(这都是我亲眼看到的),流着眼泪,把自己的孩子举到他面前……他像在自己家中一样笑着与大家握手,鞠躬,好不容易才走到门口。他进屋以后,呐喊声增加了一倍,于是他又走到屋前,把双手合抱在胸前,朝四面八方鞠躬。人们不再叫喊,但没有走,直到加里波第离开以前一直站在那里。

凡是没有见过这类场面的人,凡是在衙门、军营和前厅中长大的人,都不会理解这样的现象:一个“海盗”,尼斯水手的儿子54,海员,反叛者……受到了帝王般的接待!他为英国人民做了什么啦?……善良的人们在头脑里寻找答案,寻找那个秘密的根源。“英国是很奇怪的,政府不知通过什么手法组织了群众活动……但是这骗不了我们,我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也读过格奈斯特55的书!”

一个那不勒斯船夫说,加里波第的像章与圣母像章一样,可以在暴风雨中保护人民,56恐怕他也是受到了西卡蒂之流和韦诺斯塔大臣57的收买吧!

虽然新闻界的维多克58们,尤其是他们在莫斯科的同行们,是否能完全了解帕默斯顿和格莱斯顿这些大师玩的花招,还值得怀疑,但是出于小蜘蛛对大蜘蛛的天然共鸣,他们还是容易理解这种花招的,不像加里波第受到的欢迎那么始终是个秘密。不过这对他们还是大有好处的——如果他们了解这个秘密,他们就别无出路,只好在附近找一棵山杨树上吊了。臭虫能够过得很幸福,完全靠它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臭味。一旦臭虫有了人的嗅觉,那就不好过了……

……加里波第刚到,马志尼也来了,我们全都到大门口迎接他。人民听到这是谁,便向他大声欢呼;一般老百姓对他没有什么不满。老太婆般的对阴谋家、煽动家的恐怖,只出现于店铺老板和小业主中间。

马志尼和加里波第的谈话,有些已在《警钟》上发表过59,我想没有重复的必要了。

加里波第谈到马志尼的那些话,讲话时那真诚的声音,讲话中流露的充沛的感情,以及一系列历史往事所赋予它们的庄严色彩,使在场的人都深为震动,以致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只有马志尼伸出手讲了两次:“不敢当。”我没有看到一个人,连仆人也不例外,不在全神贯注地听着,也没有一个人因意识到这些伟大的话和这个时刻都应该载入史册而不感到激动。

……在加里波第谈到俄罗斯的时候,我举着酒杯走到他面前说道,他的祝愿也将为我那些待在牢房和矿井中的朋友们所听到,我代表他们向他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