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断片(1865—1868) 第三章(第8/10页)

意大利像一个家庭,那里刚发生了罪恶的阴谋,可怕的灾难降临了,暴露了罪恶的秘密;那里刽子手的屠刀曾横行一时,有的人被送到苦役犯的船上……大家义愤填膺,无辜的人感到羞愧;准备奋起反抗。大家为无力的复仇愿望感到痛苦,无能为力的憎恨折磨着他们,削弱了他们。

也许,出路就在附近,但是靠理性不能看到它们;它们取决于偶然条件,取决于外部环境,蕴藏在国境以外。意大利的命运不在它自己手里。这是最难以忍受的一种耻辱,使人不得不想起不久前的亡国地位,那种正在逐渐消失的、自己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软弱感。

相隔不过二十年!

二十年前的12月底,我在罗马写完了《来自彼岸》的第一篇文章60,违背它的精神,卷进了1848年的浪潮中。我那时正是精力最充沛的时期,贪婪地注视着形势的发展。在我的生活中,还没有发生过一件留下永恒的深沉创伤的灾祸,内部还没有过良心的谴责,外部还没有受到恶毒的诬蔑。我怀着毫无根据的轻松心情,凭无限的自信,张足满帆,迎着风浪愉快地划去。但是我们不得不把帆一张张收拢了!……

加里波第第一次被捕时61,我在巴黎。法国人不相信他们的军队会入侵。当时我遇到过社会各阶层的人。顽固不化的反动分子和教士们大叫大喊,要求干涉,但并不信以为真。在火车上,我遇到了一个著名的法国学者,与我告别时,他说道:“我亲爱的北方哈姆雷特,您的幻想是这么构造的,您只看到黑暗的一面,因此您看不到与意大利打仗是不可能的;政府知道得很清楚,为教皇打仗会使思想界的人一致反对它,要知道,我们终究是经历过1789年的法国。”最早的消息,我不是读到的,是看到的,那就是从土伦派往契维塔的军舰。62另一个法国人对我说:“这是军事调动。事情永远不会发展到打仗,而且我们也不需要沾染意大利人的血。”

但事实却是需要。拉丁区的几个年轻人提出了抗议,他们被关进了拘留所,就法国而言,事情到此已结束了。

多谢国王的优柔寡断和内阁的阴谋诡计,惊魂不定的、鲜血淋漓的意大利一再让步。但是张牙舞爪的法国陶醉在胜利中,它得寸进尺,不可阻挡;除了血的行动,还运用了强硬的语言。

这些强硬的语言在帝国赢得了一片赞美,最凶恶的敌人也向它伸出了手——正统派方面以波旁王朝的老辩护士贝里耶63为代表,奥尔良派方面以路易-菲力普时代的老费加罗64梯也尔为代表,都与它握手言欢了。

我认为鲁埃65的话是历史的自白。在这以后,谁还不认识法国,他一定生来就是个盲人。

俾斯麦伯爵,现在要看您的了!

你们,马志尼和加里波第,上帝的最后的侍者,最后的莫希干人,放下你们的手休息吧。现在不需要你们了。你们已做完你们的事。现在把你们的位置让给愚昧和血腥的杀戮吧,欧洲将在这屠杀中灭亡,或者葬送在反动的逆流中。你们和你们那百把个共和主义者,你们的志愿兵,你们那两三箱走私的武器,能干什么呢?现在,已有千万人来自这儿,千万人来自那里,他们都带着针发枪和其他杀人武器。现在将血流成河,血流成海,尸积如山……到处是疾病,饥馑,大火,废墟。

啊!保守主义先生们,你们甚至不喜欢二月那样的苍白的共和制度,不喜欢糖果店老板拉马丁带给你们的太甜的民主制度66。你们也不喜欢禁欲主义的马志尼,英雄主义的加里波第。你们只喜欢秩序

那么让你们得到七年战争,三十年战争吧……

你们怕社会革命,那么让你们得到芬尼亚人67的火药桶和导火线吧。

究竟谁是傻瓜呢?

1867年12月31日于热那亚

1 引自夏多布里昂的《阿邦塞拉奇末代王孙的奇遇》。

2 此人后来入了法国籍,1855年起任外交大臣。

3 普希金的《努林伯爵》的主人公。在这诗体小说中,普希金以现实主义的方法描写了一个对生活感到厌倦的地主贵族的日常生活。

4 当时比利时驻伦敦总领事。

5 法国政治家,当时任法国驻英大使。

6 波兰贵族流亡者,他与拿破仑亲王(拿破仑一世的侄儿)有较亲密的友谊。

7 我第二次被允准进入巴黎是在1858年,那是因为马·卡·雷海尔病了,我通过罗特希尔德的帮助取得了这许可。但后来马·卡的病痊愈了,我没有利用这次机会前往巴黎。两年后,法国领事馆向我宣称,由于我当时未去巴黎,因此这批准已经失效。——作者注

8 我得着重指出“先生”这词,因为在我被驱逐时,巴黎警察局写到我时始终称我为“该人”,而拿破仑却在便条中写了“先生”这词,而且没有简写。——作者注

9 见《圣经·诗篇》第一百三十九篇,与原话略有出入。

10 果戈理在《死魂灵》中对乞乞科夫的描写。

11 指赫尔岑在《法意书简》中关于拿破仑三世讲的话。

12 拉布莱(1811—1883),法国政论家,在讽刺小说《巴黎和美国》中,借美国的资产阶级民主制度攻击法兰西第二帝国的方针政策,但这些批评都没有越出当局所允许的范围。

13 法国新闻记者,1866年在报上撰文赞扬奥地利敢于在普奥战争中对抗普鲁士,批评法国容忍普鲁士的扩张政策。

14 米赖斯为法国金融家,1861年因投机活动被判刑,这成为当时法国政界的一大丑闻。

15 投石党运动是17世纪发生在法国的政治运动(得名于巴黎儿童不顾当局禁令在街上玩耍的投石器),它前后经历了十多年,但大多为统治阶级内部的反政府行动和派别活动,目的是抑制王权,削弱专制统治。

16 俄国的一个有开明思想的将军。

17 拿破仑一世称自己的军队为“伟大的军队”。

18 拿破仑一世的幼弟日罗姆·波拿巴住在罗亚耳宫,拿破仑三世住在杜伊勒里宫。

19 法国新闻记者,年轻时接近蒲鲁东,1852年后成为拿破仑三世的拥护者。

20 第二帝国时期,巴黎的街道进行了大规模的改建工作,目的在于迫使工人离开市区,并使街道不适于建造街垒,又便于调动军队。

21 原指使重伤者免受痛苦而给予的致死的一击。

22 指1858年颁布的《社会治安法》。

23 埃斯皮纳斯(1815—1859),法国将军,拿破仑三世的亲信,1858年起任内政大臣。

24 即费奥多尔·丘特切夫(1803—1873),俄国著名诗人。1865年3月,他在巴黎遇见赫尔岑以后,向他谈了这里讲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