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丽叶春楼(第7/9页)

康斯坦丝一出来,就被家里这一群妇女抓住,她们围着她亲她。尤其是萝萨萝丝,更是搂住她亲不够,最后,仍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一只手,戴丽叶太太则拉着她的另一只手;娜法爱尔与菲尔兰德替她撩起细布长裙,以免拖在尘土里;路易丝与弗萝娜同细木匠太太一起殿后。小姑娘由这支仪仗队簇拥着回家,一路上沉思冥想,自信领过圣体之后,她体内已载负着上帝。

宴席摆在木工棚里,餐桌是用几块长形木板搭建而成的。

临街的门大大敞开,村里的欢乐气氛一拥而入。家家都在摆宴设席,从每家的窗口望进去,可以看见一桌桌穿着节日盛装的人,家家都是满堂欢笑。那些乡下人把外衣脱掉,满杯满杯地畅饮纯汁苹果酒。在每一群入宴者之中,都同时有两个孩子,这儿是两个男孩,那儿是两个女孩,原来是两家两家地合起来开宴会。

在正午炎炎的烈日下,偶尔有老马拉着载人用的大车从村里经过,穿着罩衫的赶车人,总要对席上的美味佳肴投以贪羡的目光。

在木匠家里,欢闹还算有几分节制,大家毕竟经过了上午在教堂里的那份圣洁的激情。唯有里维一人毫无分寸,尽兴暴饮。戴丽叶太太不时看表,因为她不想接连两天停业,她们要赶三点五十五分的火车,傍晚就可以回到费康。细木匠使尽浑身解数转移她的注意力,要把客人留到第二天。然而,“太太”绝不上当分心,只要涉及生意上的事,她是从不当儿戏的。

一喝完咖啡,她就吩咐姑娘们快做准备,接着就对她弟弟说:“你立刻去套好马车。”她本人则去做自己上路的准备。

她下楼来的时候,弟媳正候着她,想跟她谈谈小姑娘的事。她俩谈的时间很长,但没有任何结果。这个乡下的弟媳耍点小手腕,假装亲热,而戴丽叶太太却不做任何承诺,她把小姑娘抱在膝头,只是泛泛而谈,说她以后会照应的,来日方长嘛,将来还会见面的。

然而,马车迟迟不来,姑娘们也不下楼,但听楼上一片嬉笑打闹声、推搡逗乐声、鼓掌叫喊声。于是,趁木匠的妻子到马厩去看车是否备好,“太太”也决定上楼去看个究竟。

里维醉醺醺的,半裸着身子,正要强迫萝萨萝丝献身,但还没有得逞;萝萨萝丝则笑得前仰后合。两个“吸水唧筒”经过上午宗教仪式的净化,见此胡闹甚为反感,便拉住木匠的胳膊,想使他冷静下来。可是,娜法爱尔与菲尔兰德却在一旁煽风点火。她俩笑得捧着肚子,直不起腰来。醉木匠一次又一次下手落空,她们就不断尖声大叫。木匠恼羞成怒,满脸涨红,衣不蔽体,尽力挣脱紧紧抓住他的那两个女卫道者,拼命去扯萝萨萝丝的裙子,同时嘴里咕咕哝哝:“骚货,你还不愿意?”正当此时,“太太”进来了,她火冒三丈,一把抓住她弟弟的肩膀,将他推出门外,由于用力过猛,差点叫他撞到墙上。

不一会儿,可以听见木匠在院子里用水哗哗浇头的声响。待他赶着马车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像头一天那样,她们乘了车,踏上归途。那匹小白马又跑将起来,步伐轻快,像在跳舞。

宴会上被克制的那股欢乐情绪,在烈日照射之下爆发出来了。姑娘们现在觉得车子颠簸得亦甚有趣,甚至还去推旁边人坐的椅子,再加上里维发情白费了劲,更增添了快意,她们时不时就咯咯直笑。

阳光灿烂,普照田野,直照得眼睛发花。车轮扬起两股尘土,在车后的大路上久久飞扬。

菲尔兰德喜欢音乐,她心血来潮,要求萝萨萝丝唱支歌。萝萨萝丝就放开嗓门唱起《默东的胖神父》,但立刻被“太太”制止了,她认为这支歌今天唱不合适。她又说:“还是给我们唱点贝朗瑞的小曲吧。”萝萨萝丝犹疑了一下,打定主意选哪首之后,用她那嘶哑的嗓音唱起了《老祖母》:

一天晚上祖母庆大寿,

纯葡萄酒一口又一口,

摇头晃脑对着我们说;

从前情人我有一大堆。

那时胳膊有多美,

更美是我美大腿,

流水落花皆去也,

而今黯然空悲切。

“太太”领头,与姑娘们一同齐唱:

那时胳膊有多美,

更美是我美大腿,

流水落花皆去也,

而今黯然空悲切。

“嘿!妙不可言。”里维赞道,这歌的节奏使他兴高采烈起来。萝萨萝丝继续唱下去:

怎么奶奶从前不安分?

的确如此爱折腾,

年方十五即入道,

夜里从来不睡觉。

车上的人都放开嗓子高唱叠句副歌。里维脚踩在车辕上,同时用缰绳在马背上打起拍子来,而小白马似乎也深受这欢快节奏的感染,如同一阵风似的飞奔起来,使得这些女士在车里东倒西歪,摞成一堆。

她们一边爬起来,一边像疯子一样大笑。在赤日炎炎的天空下,她们继续声嘶力竭地唱着,伴随着那匹小马的狂奔,歌声穿越田野,在成熟了的庄稼中飘过。她们每重唱一遍叠句副歌,那匹小白马就要溜缰狂奔个百把米,叫车上的女士们大感刺激,极为兴奋。

一路上,时而会有碎石工人站起身来,隔着铁丝网罩,望着这辆满载着狂欢者的马车,在尘土飞扬中疾驰而过。

在火车站前下车时,木匠依依不舍,说:“可惜你们要走了,要不然,咱们真可以玩个痛快。”

“太太”回答得通情达理:“凡事都有一定的限度,总不能老是玩玩闹闹。”里维灵机一动,心堂一亮:“那好,下个月我去费康看你们。”他神情狡黠,眼睛色迷迷、亮闪闪地盯着萝萨萝丝。

“得啦,”“太太”打发他了事,“放规矩点。你想来就来吧,不过,来了可不要干傻事。”

他没有吭声。这时,火车鸣笛了,他赶紧同大家一一拥抱吻别。轮到萝萨萝丝时,他一个劲去追逐她的嘴唇,她呢,抿着嘴笑,每次都迅速扭头,及时避开。细木匠把她搂在怀里,但总是达不到目的,因为他手里的长鞭碍事,只要他用力搂抱,那长鞭就在姑娘的背上使劲摆来摆去。

“去鲁昂的旅客请上车!”乘务员喊道。于是,这一行女士就上了车。

细长的哨声吹响后,火车头鸣起了强劲的汽笛声,接着就哧的一大声喷出了第一股蒸气,车轮也开始缓慢但明显费劲地转动起来。

里维离开站台,跑到栅栏那里,想再看萝萨萝丝一眼。这一节车厢载着人肉市场上的货色从他面前驶过时,他就把鞭子甩打得啪啪发响,他一边蹦跳,一边声嘶力竭地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