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诺夫(第12/22页)

——幕落

第三幕

伊凡诺夫的书房。一张写字桌上,凌乱地放着文件、书籍、公事信封、零碎的东西和几支手枪;文件旁边,一盏油灯,一个细颈的瓶子装着伏特加,一盘青鱼,几块面包和黄瓜。

墙上是:地图,图画,枪械,手枪,镰刀,鞭子,等等。中午。

沙别尔斯基、列别捷夫、鲍尔金和彼得。沙别尔斯基和列别捷夫坐在书桌旁边,鲍尔金在舞台中央,骑着一把椅子。彼得站在门口。

列别捷夫:法国的政策是清楚、明确的……法国人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们唯一需要的,只是把那些吃腊肠的人给剥了皮,可是德国的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德国眼睛里的沙子,除了法国以外,还多得很呢……

沙别尔斯基:胡说……我的想法是这样,德国人胆小怕事,法国人也胆小怕事。他们只能冲着对方偷偷地伸舌头。相信我吧,情形不会发展得超过这种程度。他们打不起来。

鲍尔金:依我看,就不需要打仗。所有这些军备呀,会议呀,开支呀,都有什么用处?听我说,如果是我的话,我用什么办法吧。我就把全国的狗都搜罗来,给它们注射上大大一剂巴斯德病菌,再把它们放到敌国去。所有的敌人就会在一个月以内得上疯狗病。

列别捷夫:(笑)他的脑袋看上去不大,可是里边的好主意,就有大海里的鱼那么多。

沙别尔斯基:他是个好主意专家呀!

列别捷夫:但愿上帝保佑你吧,你真叫我们开心,米哈伊尔·米哈伊洛维奇。(止住笑)我们只顾聊天,伏特加可怎么样啦?Repetatur!(斟满三酒杯)祝我们自己的健康!(他们喝酒,又稍稍吃一点东西)啊,我的好熏青鱼呀,是下酒菜里边最好吃的。

沙别尔斯基:不,黄瓜是最好吃的……学者们从开天辟地那一天起,就一直忙着思索,可是他们始终没有想出一样比腌黄瓜再好吃的东西来。(向彼得)彼得,去,再拿点黄瓜来,再告诉厨子给我们煎四个葱饼,趁热拿来。

彼得下。

列别捷夫:鱼子酱下酒也不坏。不过你得会吃……你得拿四分之一磅榨干了的鱼子酱,两棵嫩葱,用橄榄油搅在一起……浮面再稍许滴上一小滴柠檬汁,你知道。美呀!光是那股味道就香得叫人发晕啦。

鲍尔金:喝完伏特加来一盘煎小鲤鱼,味道也好。只是得懂得怎样煎法。得把它们刮干净了,滚上筛细了的干面包渣,一直煎酥了,煎得一见了牙就碎……嘎吱嘎吱的……

沙别尔斯基:昨天我们在巴巴金娜家里吃了一盘好菜——鲜菌。

列别捷夫:我敢说……

沙别尔斯基:可那是用一种特别方法做的。你们知道,用的是葱和桂花叶子,还有各式各样的佐料:盘子盖刚一打开,就冒出一股热气,一种味道……真香啊!

列别捷夫:得啦,你们觉得怎么样啊?Repetatur!先生们。(他们喝酒)祝我们自己非常健康!(看看自己的表)我怕我不能再等尼古拉了。我得走了。你说你在巴巴金娜家里吃了鲜菌,可是我们家连一个鲜菌还没有看见呢。就请你告诉告诉我们,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常到玛尔法家里去?

沙别尔斯基:(向鲍尔金点点头)嘿,她要我娶她呀。

列别捷夫:结婚哪?喂,我说你多大了?

沙别尔斯基:六十二。

列别捷夫:倒刚刚是结婚的好年纪。玛尔法也刚刚配得上你。

鲍尔金:他想的不是玛尔法,而是玛尔法的卢布。

列别捷夫:别的什么都行!玛尔法的卢布呀!往下瞧吧,总得叫你抹眼泪,准是空盼一场!

鲍尔金:等他结了婚,把口袋塞满了以后,你就明白那是不是空盼一场!你就得羡慕他的好运啦。

沙别尔斯基:你知道他可真认真哪。这个天才,还相信我会听他的话去娶她呢。

鲍尔金:嘿,那当然喽!你不是也这么相信吗?

沙别尔斯基:你疯了……我什么时候相信的?哼!

鲍尔金:谢谢你……多多地谢谢你,原来你是想耍我呀?一会儿说我要娶,一会儿又说我不愿意娶……到底叫谁弄得清楚你的主意呀?可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这么说,你是不娶她的了?

沙别尔斯基:(耸着两肩)他可真认真哪!这个了不起的人啊!

鲍尔金:(大怒)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把一个体面女人搅得神魂颠倒呢?她为了想当一个伯爵夫人,想得都发了疯,睡不着觉,也吃不下东西去啦……这难道是个开玩笑的事情呀?这算正派吗?

沙别尔斯基:(捻着手指作响)啊,我要是真去耍耍这种肮脏手段,又怎么样呢?为什么呀?只为了恶作剧吗?那我就去做呀?我说实话吧……那可真算热闹啦!

里沃夫上。

列别捷夫:大夫,向你致最虔诚的敬礼啦!(把手伸给里沃夫,唱)“大夫啊,救救我吧,先生啊,我怕死可怕得要命啊!”

里沃夫:尼古拉·阿列克塞耶维奇还没有回来吗?

列别捷夫:可不是没有吗,我已经等他一个多钟头了。(里沃夫不耐烦地在台上大步走来走去)我说,我亲爱的朋友,安娜·彼特罗夫娜怎么样啦?

里沃夫:她病得很重。

列别捷夫:(叹气)我能去问候问候她吗?

里沃夫:不行,请不要去。我相信她醒着了……

停顿。

列别捷夫:她是一个可爱温柔的女人。(叹息)萨沙生日那天,她晕倒在我们家里的时候,我看了看她的脸,那时候我就看出她活不长久了,可怜的孩子。我当时不知道她是为什么晕倒的。我跑过去看她,她躺在那儿,脸白得像个死人,尼古拉跪在她旁边,脸也和她一样白,萨沙也流着眼泪。过后有那么一个星期光景,萨沙和我都还东奔西走的,仿佛掉了魂儿似的。

沙别尔斯基:(向里沃夫)告诉我,尊贵的科学信徒,据说胸部有病的太太们,要有一个青年医生时时来看她,就可以治好,这是哪个饱学的先贤发现的呀!这可是个伟大的发现呀,伟大!他应当属于哪类呢:是对症治疗的医生呢,还是添病治疗的医生呢?(里沃夫想要回答,但又做了一个藐视的手势,走开了)瞪我的这一眼可有多么大的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