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园(第12/19页)
特罗费莫夫:(拍了皮希克的肩膀一下)你这匹不中用的老马呀!
夏洛蒂:注意呀,再变一套。(从一张椅子上取过一条毛毯来)这儿是一条很漂亮的毛毯,我要把它卖了。(摇晃它)谁想买?
皮希克:(惊奇)咦,你就看看这个!
夏洛蒂:Ein, zwei, drei!(很快把毛毯一举,变出安尼雅来,她在一片鼓掌声中向大家蹲了一蹲腿,很快地行了个礼,跑到她母亲的面前,吻了她母亲一下,就跑到后边大厅里去了)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喝彩)好哇,好哇!
夏洛蒂:还有呢!Ein, zwei, drei!(“一,二,三!)(把毛毯一举,又变出瓦里雅来,她向大家鞠躬)
皮希克:(越来越惊奇)咦!你就看看这个!
夏洛蒂:完了!(把毛毯往皮希克的身上一扔,蹲蹲腿行了一个礼,就跑进大厅去了)
皮希克:(赶快追了她去)你这个小流氓啊……你们就看看这个!你们就看看这个!……(下)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还不见列昂尼德的影子。他在城里待这么久,究竟是在干什么呢?我真不明白。这个时候总应该什么事都完啦;不是地产已经卖给别人啦,就是拍卖没有执行。他为什么叫我们悬这么久的心思呢?
瓦里雅:(尽力安慰她)我敢说一定是舅舅又给买回来了。
特罗费莫夫:(嘲笑地)就那么指望着好啦。
瓦里雅:外婆把代理权委托给了舅舅,叫他用外婆的名义,把这块地产买下来,然后再把抵押借款过个户头。她这都为的是安尼雅,我相信有上帝的保佑,舅舅一定会买到手的。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你这位住在亚罗斯拉夫尔的外婆,只送来一万五千卢布,要用她的名义买下这块地产来——她不信任我们,不肯多拿出钱来。这个数目呀,就连付利息都不够。(两手蒙上脸)我的命运就要在今天决定啊,我的命运……
特罗费莫夫:(戏弄瓦里雅)罗巴辛夫人!
瓦里雅:(生气)永久的学生!叫大学给开除了两次了!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你何必生气呢,瓦里雅?他叫你罗巴辛夫人,是跟你闹着玩的,这又有什么呢?如果你愿意,本来就很可以嫁给罗巴辛嘛,他是个好人,也很有趣;可你要是不愿意呢,就不嫁给他好了,又没有人强迫你,我的亲爱的孩子。
瓦里雅:我把这件事情看得很认真,这我得承认,好妈妈。他是一个好人,我喜欢他。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那么就嫁给他好啦,还等什么呢?我真不明白!
瓦里雅:可是,妈妈,你说,这究竟不能由我赶着他去求婚不是。整整有两年了,什么人都跟我谈他,个个都谈论这件事情,可是他自己呢,不是一个字不提,就是拿这件事开玩笑。我明白得很。他正在弄钱,他的脑子里全是他的买卖,没有心思想到我。我要是稍微有一点钱的话,哪怕只有一百个卢布呢,我也早就撇开一切,远走高飞了。我也早就进了修道院了。
特罗费莫夫:啊,是啊,那可是多么大的福气啊!
瓦里雅:(向特罗费莫夫)作学生的可应当知趣点!(换了柔和的口气,眼里含着泪)彼嘉,你变得够多么丑了哇,你老得多么厉害了呀!(向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眼里没了泪)可是你听着啊,好妈妈,没有事做我可是活不下去的呀。我每一分钟都得有点事情占着心思啊!
雅沙:上。
雅沙:(尽量想不笑出来)叶比霍多夫把一根台球杆子折断了……
(下)
瓦里雅:叶比霍多夫这是在胡闹些什么?谁准许他打台球的?这些人我真不明白……(下)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彼嘉,不要再逗她了。你看,就这样,她心里已经够苦的了。
特罗费莫夫:我希望她别总这么小题大做的,别总这么好管闲事。整整这一夏天,她就没有叫安尼雅和我安生过;她怕我们乱搞起恋爱来。可这又关她什么事呢?况且我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吗?我没有那么庸俗。我们是超乎恋爱的!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这么说,我一定是低乎恋爱的了。(非常不安)列昂尼德为什么还不回来呢?哎,我只求知道知道地产到底卖出去了没有哇!这种痛苦,叫我太受不住了,叫我简直不知道怎么想才好啊!我的心思全乱了……我简直想大声哭出来,我简直想豁出命去胡闹一下子啊……救救我吧,跟我谈谈吧,找点什么话来跟我说说吧……
特罗费莫夫:不论地产今天卖出去,还是没有卖出去,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件事情老早就不成问题了,反正是拿不回来的了,已经没有路子可以回头的了。镇静一点吧,亲爱的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不要再自己欺骗自己了。一辈子里至少拿出一回勇气来,面对一下现实吧。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现实?你能看得出来什么是现实,什么不是现实;我可什么也看不出来,就跟眼睛瞎了似的。你无论解决什么重大的问题,都是那么勇敢,可是,告诉告诉我,我的朋友,难道那不是因为你还年轻,因为你还从来没有因为解决自己这一类的问题而受过罪吗?如果说,你能有那么大的信心朝前看,那难道不是因为你没有见过,也没有想到过,未来会有多少可怕的事吗?难道不正因为你年轻,所以你还没有看见过真实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吗?你比我勇敢,坦白,深刻;可是也要替我想一想,也要体恤我指头肚大的这么一点点,要可怜可怜我呀!你难道不知道吗?我是生在此地的,我的父母,我的祖父,当年也都住在此地;我爱这所房子;要是丢了樱桃园,我的生命就失去了意义;如果一定非卖它不可,那么,千万连我也一齐卖了吧!……(把特罗费莫夫拉过去,吻他的上额)我的小孩子也是在这里淹死的,你明白?(哭泣)可怜可怜我吧,亲爱的、慈悲的彼嘉。
特罗费莫夫:我满心都是同情你的,你知道。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应该换一种口气跟我说话呀。(掏出一条手帕来,掉出一封电报)我心里今天有多么苦,你连想象都想象不到啊!这样乱哄哄的,我简直受不住,我听见什么声音心里都发跳,身上都发颤。可是我也不能把自己关在屋里,我怕一个人待着的那种寂寞。不要责备我了吧!彼嘉,我爱你,就跟爱我的亲人一样。我倒是很愿意让安尼雅嫁给你,这我可以发誓。可是,我的朋友啊,你现在得读书,得毕了业呀。像你这样什么事情也不做,只由着命运把你东摆布西摆布的,这可不对呀……我这都是实话吧,你说对不对呀?还有你这胡子,长得也不够长。得想想办法……(笑)这叫我一看见就忍不住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