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雨季(第15/28页)
季南琛按住她的手,“我让她给你请假了。”他的眼睛凝视着她,慢慢倾身过来,彼此呼吸声可闻,几乎近在咫尺,“沈子言,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你脸色很差。”
她不安地移动了一下身体,瞪大眼睛看着他,感觉瞳仁慢慢在收缩,渐渐浮起一层水光,要狠狠咬住嘴唇,才没让眼眶泛红。
季南琛温热的气息就在眼前,她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推开这温暖,手开始抑制不住地在他手里颤抖。
“我就是觉得压力太大了。”她半天才挤出了这一句。
季南琛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缓缓把手移开,子言这才发现,手心里已沁出了冷汗。
他微微一笑,没有再追问下去。
“出去走走吧,吹吹风。”季南琛说。
子言点点头,跳下床。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和季南琛两个人,确实令她感到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每个人都有压力,但要学会正确释放自己的压力。”季南琛边走边回头看她一眼说,“不过,喝酒可不是一个好法子。”
子言低下头。
“把手伸出来。”季南琛忽然说。
她慢慢伸出手去,以为或许会挨一下他打手心的惩罚。
几颗牛奶糖落在她手心里,她惊讶地抬起头。
“吃糖吧,很甜的。”他微笑着说。
她没有告诉季南琛,其实自己从不爱吃糖,只是听话地剥开糖纸,丢一颗到嘴里。
她的手指依然攥着那张糖纸,玫瑰红的底色,衬着暗红的描边,把它摊开来对着夕阳看,有种红彤彤的美。
“真甜,甜倒牙了。”她扑哧笑出来,回眸嗔了季南琛一眼。
季南琛的眼神幽暗而深远,他看着她笑,瞳仁深处如绽烟花。
这个男生,眉如墨色,英气逼人,偏有双比女人还漂亮的眼睛,形若秋水。子言躲开他的注视,低头说了一句:“今天的事谢谢你,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最不喜欢别人欠我人情,你记得早点还。”季南琛笑笑说。
子言头一回在季南琛面前有些放不开,笑得很矜持。
第二天段希峰对她说,“以后再不让你喝酒了,你喝醉的样子好丑。”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子言白了他一眼。
他笑一下,“哈,我是男人,丑不丑没什么要紧。”
她随即苦笑一下,“其实我也没什么要紧。”
九校联合模拟考前一天,他们班爆出一件极大的新闻。
一个平时看起来老实憨厚、和子言关系还不错的女生,被一群无聊男生撬开了抽屉找小说看,不小心翻出一本日记来。
日记的主角通篇都是季南琛,这本来也没什么好奇怪,只是,还多了一个女配角沈子言。
在这本日记里,出于嫉妒与怨恨,沈子言这个名字被她用极近刻薄与尖酸的文字尽情嘲弄了个够。
季南琛和她的关系,再怎么皓如日月,清白如水,原来始终都没有人肯相信。那一晚的流言,如乌云一般沉沉压在这两个名字上,成为从此后她面对季南琛时心中抹不去的一道伤。
这本日记的其中几页,被恶作剧的男生贴在黑板上。子言极其镇定地看完这些文字,眼看着那女生趴在课桌上号啕大哭,一语不发,扬长而去。
学校对于这次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极为重视,高三全体学生都被打乱班级按抽签顺序在不同教室考试。
当天上午考语文,在陌生的教室,子言笔触极稳地写下作文最后一个字,眼泪终于掉下来。
如潮的感慨,沉重的压力,终于压倒了她最后一根稻草。
泪水浸湿了贴在考场桌角上的名字与座号,她呆呆看着自己的名字,忽然感觉极其陌生。
走出考场时,下起一阵小雨。浓云密布,显然,还有一场大暴雨紧随其后。
下午要考的是数学。中午她吃过午饭,对母亲说一句“我去学校了”,就拿着一把雨伞出了门。
顺着沿江路一直走,雨已经开始下大了。她撑开伞,数着地上溅起水花的人行道彩砖,数到第三百八十一块的时候,她停住了脚,往左一拐。这是一个长条形沿江而建的开放型公园,设计者对于取名字这回事显然不是很在意,总之子言认为沿江公园算是个很偷懒的命名。
公园中心有座小小的亭子,回廊型,四角飞檐,中间一个宝塔尖,常见的样式。她随便选了个地方,安静地坐了下来。
时间过得很慢,不像在考场上,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四周静寂,只听见哗哗的大雨声,林木葱葱,雨水倒挂一样刷下来,洗得地面发白。
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很缓慢,很平静。
原来逃考做坏学生的感觉这么好,她闭着眼睛笑起来,两手紧紧抱着文具袋,静听这雨声,什么也不想。
那一个下午,在昏昏欲睡的平静中过去了。醒来的时候,雨差不多停了,天空有种苍白的颜色,白得有些发青。她看看表,差不多是考完的时间了,便起身站起来慢慢往回走。
母亲看她脸色平静,问她考得好不好。她胡乱点点头,说,“晚上还有自习。”吃过晚饭便又出了门。
其实并不知道往哪里去,她有种天地之大,无处容身的感觉。
刚走出大门没几步,子言就被一个低沉的声音给喝住了:“沈子言!”她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所以没有很惊慌,回过头去看他。
季南琛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简直要把她的腕骨给掐断。子言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却没有叫痛。
她踉踉跄跄跟着季南琛的脚步,身不由己被他拖着走,不知道要被他拖到哪儿去。
等到两人的脚步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子言惊奇地发现,又是沿江公园里的小亭子,这种巧合令她哑然失笑。
“沈子言,你还笑得出来?”季南琛的脸色很不好看,“为什么不去考试,你下午去哪儿了?”
子言用自由的那只手指了指脚下的地,“就在这儿啊,我觉得心情不错,下午就在这里坐了坐。”
季南琛的眉头紧蹙,好半天才说:“上次我就跟你讲过,要学会正确释放自己的压力,喝酒不是好办法,逃考更是糟糕透顶!”
子言斜起眼睛来看他,唇边带着笑意,“你消息还真灵通啊,这么快就发现了……还找到我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