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大学(第10/20页)
“要不改天我组织咱们复读班也聚会一次?”季南琛笑着说。
“别,你千万别!饶了我吧,我最不爱凑这种热闹。”子言马上求饶。
第二天出门时,父亲看了她一眼,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子言觉得奇怪,“怎么了?”父亲摇摇头,又点点头,“觉得自己女儿长大了,有点感慨。”
子言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又看看身上的衣服,最后不放心地站到穿衣镜前再照照有什么不妥。
镜子里的沈子言,身量高挑,长发垂落,没有挽起,只用了一个米色宽头箍固定头发;穿着母亲新买的翻领短大衣,蹬着一双系带的扣钉小牛皮鞋,很大姑娘的样子。
她第一次发现,其实自己的皮肤还是很白的,大概上海的水土养人,又几乎吃不到最爱吃的辣椒,她脸上连颗小痘痘都不长,气色相当不错。
是有些什么不一样了,气质和从前完全不同,镜子里的她文静而矜持,蜕变得几乎像个闺秀了。不小的变化,连父亲都察觉到了。
忽然有个极淡的影像跃入脑海,仿佛九岁那年的某一天,她也是这样,立在一面大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为某件事和某个人而懊丧了半天。
极酸楚的感觉泛上来,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立刻逃也似的离开镜子。
她出门前抱着父亲亲了一大口,“老爸,我走了。”
其实聚会这种事情,后来经历得多了,也就不过如此。但第一次还是感觉很新鲜的,虽然天气很冷,一直阴沉着像要下雨的样子,可是终究没有下起来。
昔日同学陆续到了二三十人,大家围着母校走了两圈怀旧,顺带承接着还没放假的学弟学妹们羡慕的目光,说笑了一阵子。
仿佛中学时压抑的青春期一下释放出来,女同学们纷纷成为调侃的对象。夸沈子言女大十八变的男同学很多,大多数都还是抱着玩笑的口吻,真正凝聚男生们眼光的聚焦中心,自始自终只有一个人。
苏筱雪晶莹皎洁的肤色,细腻精巧的五官,包括略显玲珑的身材,无一不是吸引众人视线的焦点,她的美,淡而自然,虽然笑容有些清冷,却平添神秘和魅力。她就那样落落寡欢地站在那里,在场的所有女同学就已经被她遮得黯淡无光。
子言叹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明白,苏筱雪如果不喜欢这种聚会大可以不来,可是她偏偏来了,而且坚持了一上午都没开口说要走,着实令子言很困惑。
在母校的汉白玉雕像前不知是谁提议照相,于是开始了新一轮的热闹。子言坐在花圃的石阶上,低头整理了一下鞋带,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上午,确实有点累了。
今天聚会的班级还真多,陆陆续续有人走过,子言撑着脑袋想,也许待会儿会遇见季南琛也说不定。
这个念头一起,马上就直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而且还是个熟人。
没等她回望过去,一个人闪现在眼前,苏筱雪卷曲短发下的雪白脸庞忽然染上了淡淡飞霞,她笑着拉起子言的手,“来,子言,我们合个影好不好?”
她懵懵懂懂地随苏筱雪走到塑像前,苏筱雪的手臂紧紧挽着自己,小鸟依人地靠在她身上。
她尴尬笑一笑的瞬间,闪光灯一亮,拍照的男生随即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完美!”
谁跟苏筱雪在一起拍照都会完美,只不过完美的是她,不是别人。子言想。
苏筱雪这才转过脸去,笑容如沐春风,在凛冽的北风里绽开,“你也来了?”
子言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一盆凉水就被当头泼下,激得她立刻一个哆嗦。
她不露痕迹地脱开苏筱雪的手臂,将气息调平稳,其实也不是件很难的事。
在经历过一个最糟糕的新年之后,在异地他乡的上海,子言已经将一颗心在彻骨的寒冷中慢慢冷透,就算还有一丝微弱的余温,时间久了,也一样会湮灭而冷却。
她终于知道“忘”字总共有七画,笔笔都写得刻骨铭心。
天空好像下了几点小雨,空气阴郁潮湿。主教学楼斑驳的红砖墙上有湿漉漉的爬山虎蔓延,半人高的冬青树很旺盛,狭长的树叶碧绿青翠。母校的一切还是这样亲切美好,除了,乍然与他相逢。
“嗯,这么巧,你们也聚会?”他简单地回答,声音里几乎听不出情绪起伏。
“就快结束了,你待会儿去哪儿?”苏筱雪毫不避讳对他的熟捻程度,子言听得见在场很多男生偷偷抽气的声音。
他没有回答,也许只是她没有听见他回答,因为这时候有人叫了她一句:“子言!”
她的视线直直地越过他,望向他身后。
季南琛站在主教学楼的台阶前,正微笑着看她,旁边是她表弟叶莘。
她毫不犹豫地露出感激的笑容,立刻飞跑过去,口中大嚷着:“我饿死了,咱们现在就去吃饭好不好?”
和林尧擦肩而过的瞬间,感觉他的肩膀微微一颤,距离太近,几乎蹭到了他的衣袖。然而只是几乎,子言一步都没有停顿,脚步轻盈地掠了过去。
不辞冰雪为卿热
天气真冷,从学校到那家小店走了二十几分钟,一路北风呼啸,还夹杂了雨丝。不过等坐在热腾腾的沙锅面前,闻到袅袅的浓香升起时,子言立刻觉得,刚才经历的寒冷都是值得的。
最妙的是这小店的米酒酿得极好,在炉上烫得滚热,拿一个长嘴的瓷壶装了,倒在碗里,米黄色的小气泡咕嘟咕嘟冒出来,清香扑鼻,看着就有食欲。
叶莘站起身来,为表姐倒了一碗米酒。这碗也古朴得有意思,是大海碗,白底蓝花,衬着淡黄的米酒,碗身倒显得莹莹的白。
因为沈子言的临时起意,仓促间季南琛只叫了去聚会的几个熟悉的同学,女生只有龚竹和沈子言,许馥芯没有来。
叶莘的情绪仿佛有点失落,闷头坐下来,菜没吃一口就先喝了半碗米酒。季南琛拍拍他的肩,“叫你来不是让你喝醉的,想喝醉也不要喝米酒,你索性喝白酒好了。”
子言不满地说:“季南琛,不要欺负我们家叶莘。”
季南琛的脸容在氤氲的热气中看得不很分明,他笑笑,“谁欺负他,他要是想喝,我就作陪。”
叶莘拍一拍桌子,“好,拿白的来,看谁先趴下!”
龚竹立刻阻止说:“叶莘,你自己想喝醉,不要扯上季南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