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大学(第12/20页)

子言心中一动,只觉得这一幕安静恬美。她转身过去,查看叶莘的情形,这小子却一直沉睡,连个转身也没有。

四点钟左右,叶莘醒过来抓抓头说,“姐,别告诉我妈啊。”

子言“哼”一声,“要告诉二姨还等到这会儿,我直接把你送回家不就得了?”

季南琛一双眼睛清华如月,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静。他浅浅一笑,“多谢你们照顾两个醉鬼。”

龚竹笑着摇摇头,“我可不怎么会照顾人,都是子言一个人忙的。”

子言笑一笑,看了一眼窗外,“雪珠子停了,这会儿改下小雪了,快走吧,一会儿路上结冰了要打滑。”

龚竹也起身告辞。目送他们离开后,子言怔在沙发里良久,才起身走到阳台,推开窗去瞧那漫天飘洒的小雪。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无数雪散乱地飘零,有种凄怆的美,仿佛飞蛾扑火的孤勇,哪怕落地即化为乌有,仍然固执地投向归宿。

就像人的感情一样,简直是命中注定般无法逆转。

就如她对林尧,就如龚竹对季南琛。

她今天已经看得很清楚,她可爱的朋友,已经陷得很深,不能自拔。然而君心未明,这份隐忍尚不知要等待到何时。

这个时候,其实只需要创造一个小小的良机,就可以打破这迷局。

那天晚上,她在反复思量之后,终于拨通了季南琛的电话,约他第二天在明珠花园见面。

“记得带上相机,我觉得那儿的雪景一定很好看。”子言低声说。

季南琛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子言有些紧张,只听见淡淡的喘息声在空荡的话筒里回旋。

他终于说:“就我们两个?”

她的心攸然一紧,生怕被他看穿自己的用心,立即掩饰地笑起来,“当然不是,还有龚竹呀,你就负责当我们两个的摄影师,走到哪儿拍到哪儿。”

“哦,”他淡淡回答,“几点?”

“八点半,别迟到了。”子言很快回答,心跳犹自有点不稳。

她是在做好事。因为洞悉,因为了解,因为感同身受,所以她不要她的朋友也和她一样,在无望与等待中虚耗青春!季南琛和龚竹这样被动的性子,其实欠缺的,只是别人的轻轻一推。

她定一定神,立刻提起电话通知龚竹。龚竹不疑有他,只是抱怨了一句,“这么早,我爱睡懒觉的,能不能改晚点啊?”

子言心里暗暗叫苦,小祖宗,你以后就会知道这件事比你睡懒觉重要千万倍!

“不行!我都告诉季南琛八点半了。”

“他也会去?”龚竹迟疑了一下,“那……好吧,我定个闹钟。”

子言摇头微笑,应该早说出这名字来,免得先前啰唆了半天。

早上她醒得很早,蹑手蹑脚爬起来,偷偷把家里电话线的插头给拔掉,然后安安心心重新爬进被窝,找了个很舒服的方式窝着看小说。

近中午的时候,母亲在客厅里奇怪起来,“好好的谁把电话线给拔了,害得我以为电话坏了。”她捂着嘴在一边偷乐。

在接到龚竹的电话之前,子言一直觉得,这件事她干得委实漂亮,说不定会就此促成一段佳话,所以当听见话筒那头龚竹清晰的哭泣声时,她几乎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

龚竹抽泣的声音像针尖戳在子言心里,耳边一直萦绕着那若有似无的呜咽声。她紧紧握着话筒,听龚竹断断续续讲述怎样在公园门口的雪地里等了一上午被冻得直打哆嗦,却始终不见季南琛和她的身影。

子言懵了很久,最后只得解释说,她是因为睡过了头,醒来已经很晚,所以失约了。

心头的疑惑却一直在盘旋,以季南琛的为人,绝对不会做出无故失约这种没有风度的事,就算临时有事去不了,也一定会提前说明,这回到底唱的是哪出戏?

“你为什么没有去?”当终于联系上他的时候,子言辟头第一句就是要他的解释。

“你又为什么不去?”季南琛的反问也有了咄咄逼人的架势。

子言一点也不心虚地回答,自己睡过了头。

“那我忘了。”他冷淡地扔出一个非常不合逻辑的解释。

事情演变到了这地步简直有些荒诞可笑,她设计好的剧本竟然会被男主角改编得面目全非,更可气的是他的态度还这样敷衍塞责,实在超出了她原先的预想。

“那你一大早就不在家,难道是冒雪出去逛大街了?!”她忍不住尖刻起来。

“那真是无巧不成书了,难得你在家里睡一次懒觉,电话也就同时出故障了?”季南琛反唇相讥,一向温和的他从未对她如此言辞犀利。

她无话可答,委屈非常,但是她再委屈,也比不过龚竹今天受的委屈,之所以质问季南琛,是因为她知道,龚竹真正需要的,其实只是季南琛的一个解释,一个合情合理带着歉意与温暖的解释。

然而她竟然忘了,她才是始作俑者!这烂摊子的局面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该道歉该解释的人,是她自己!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的人,正是好心办坏事的自己!

“对不起。”她望着自家的天花板,看着吊灯旁边一圈的小灯,五星状,很多颗,几乎看花了眼,怎么数也数不清,“是我对不起你和龚竹,全都是我的错。”星星灯一盏盏变得模糊,在眼前摇晃和波动,“我也不想这样的,真的很抱歉。”

他敏感地听出她话里的颤音,立即急促地安慰她:“子言,不要哭,你别哭……”

尽管一直仰着头,泪水还是从眼角滚落,顺着颧骨蜿蜒流下来。明知道他看不见,子言还是努力咧嘴微笑,“我没哭。”

他的气息急促,带着无奈与歉疚,“子言,我不是有意的,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真正需要你道歉的不是我,”她提醒他,“我从来没见过龚竹那样伤心。”

“……我知道了。”季南琛低声说。

“我想问你,如果你没去的话,怎么会知道我也没去?”子言觉得自己问得很平静,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时间停滞得可怕,每一秒他的呼吸都由话筒那边清楚地传递过来,也许他只是停顿了几分钟,却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