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盏茶•红绫烬(第6/20页)

南树瞥了南信子一眼,继续和何凌苍说话,这无异于对着大火使劲扇了两扇子,南信子的脸上此刻已经是阴云密布,谁都看得出来,南信子怒了。

刚刚经过压抑的考试的同窗们索性也不急着回家了,南信子撑着伞,在众人让出的一条道中慢慢往前走,直到距离这两人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南树和何凌苍才停止了交流,将目光移到了来人身上。他们俩的目光中传达出十分一致的意思——有何贵干?

南信子上前便是一巴掌拍在了南树肩膀上,南树一个踉跄,还好被何凌苍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跌倒。南树站稳后,愤愤地对南信子道:“我同我何大哥说几句话也不行了吗?你还是不是人?”

南信子听到“何大哥”三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万万没想到南树敢顶撞自己,而且是当着自己仇人何凌苍的面。她的脸色涨得有点红,想要拂袖而去,不想拂的时候用力过猛,红宝石的匕首“哐当”一声落在了青石地上,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南树的视线落在地上,许久带着愤怒和哭腔道:“你、你、你想要杀我?!”

南信子被他这个问话呛得说不出话来,此刻更不会告诉南树这是要送给他的了,弯腰捡起来道:“今儿我就用这个匕首取你狗命!”

不等众人出声相劝,南树上前一步,恶狠狠又委屈不满地道:“你竟然说我是狗命?你竟然说我是狗命?”反反复复也就这样一句问话,再也说不出其他。

同窗们早就习惯了这对姐弟俩的相处模式,他们受到传统的教育是“好男不和女斗”,加上信子平常与他们相处得也很愉快,先生们也都偏袒着信子,这些同窗也都比较让着信子一些,遇到事情也都站在她这一边。

此刻已经有人解围道:“南树,你姐姐跟你开玩笑呢,哈哈哈。”

“南树,你别惹你姐姐生气。”

“南树,你姐姐是女孩子,先生说我们大丈夫都要疼着女孩子的。”

“南树……”

…………

南信子一抬手,示意大家不要说了,于是众人都噤了声,她才义正词严道:“南树,你还讲不讲道理?”

南树面色倏地红了起来,气得有些哆嗦道:“道……道……道……道理?你说我不讲道理?”情急之下,南树一把扯过边上的何凌苍道,“何大哥,你……你评评理,你给评评理……”

人群中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叹声,大家都觉得南树这回是破罐子破摔的势头了,没救了,还要拖上何凌苍当个垫背的,谁都知道南信子在长安书院里的头号敌人就是何凌苍了。

何凌苍面对南信子数次挑衅均已摆出“三不”的态度——不反驳、不应战、不理会,但是这一回,他不置可否地对南树笑了笑,点头道:“的确丧心病狂了一些。”

众人皆呆。

一向嚣张跋扈的南信子,杏眼圆瞪,嘴巴微张,眼眶中竟然泛起了一层水雾,因为这一刻,她听懂了“丧心病狂”这四个字的意思。

同窗们十分慌乱,平日里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模样,纷纷笨嘴拙舌地开始缓解气氛——

“南树,你忒不是东西了,连亲姐姐都骂。”

“你姐姐喊你回家吃饭有错吗?你以德报怨,诚然不是君子所为。”

“南树,你才是丧心病狂……”

…………

南信子含着泪珠子,缓缓转过头来,瞪了一眼七嘴八舌的同窗们,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南信子的弟弟也是你们可以骂的?!”

众人又呆。

南树一惊,原本愤怒的眼神一下子缓和了下来,夹杂着愧疚和害怕,道了个“姐”字。谁知南信子一转头,忍住了泪水,上前又是一推,南树冷不丁地就被推倒坐在了地上,不解地看着南信子:“不是说不能骂我,怎么还推我?”

南信子俯下身子用手指头不断戳着南树的肩膀道:“那是他们不能骂你,你勾搭一个外人来欺负亲姐姐……”

南树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何大哥不是外人……那是我兄弟。”

南信子对这个“兄弟”二字嗤之以鼻地冷笑了一声,不料臂膀被人一提,她一偏头撞上了何凌苍乌黑的眸子。何凌苍迎上她的眼神,毫不退缩地说道:“你这样不讲道理,你家里人知道吗?”

南信子万万没想到,从前他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都置之不理,而这一次他竟然敢正面挑衅自己,她一把甩开何凌苍的手,怒气冲天道:“你说我不讲道理?你说我不讲道理?”说了两遍,也说不出其他反驳的话,又羞又急道,“你才不讲道理,你才丧心病狂,你住的那条街都不讲道理都丧心病狂!”

南树知道姐姐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两人中间,对何凌苍道:“都是我不好,不该连累你。”一转身又道:“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和他讨论试题让你等那么久,也不该顶嘴,我就是看见那匕首有些害怕了,姐姐你不要生气了。”

围观的同窗们立即配合地说道——

“谁都有年少无知的时候,信子你不要计较。”

“男人都是热血的,不如你们女人细腻,信子你多担待些。”

“何凌苍定是刚刚考完脑子糊涂,信子你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信子我家马车内刚换了新的波斯毯,今儿坐我车送你回去。”

…………

南信子瞪着何凌苍,何凌苍也看着她,众人的劝阻对这两人没有什么作用。直到何凌苍移开了目光,南信子觉得他终于怕了,这才满意地舒了一口气,转身下了台阶,谁知身后飘来了何凌苍轻描淡写却带着笑意的声音:“南府与我家,似乎是在一条街上。”

…………

从懵懂的稚童一路成长成青葱的少年,与之伴随着的是性别意识的觉醒,南信子的存在就愈发独特起来,而户部侍郎之子黄云天对她的好感愈发明显,并且成为这一期同窗毕业后每每聚会都会拿出来讲的一段往事。

南信子与黄云天很聊得来,相处一直非常愉快,除了两人对诗词歌赋都一窍不通外,性格上十分相似,打马球配合起来也十分默契,是公认的金牌搭档。黄云天对南信子的表白,是在打败了天玄书院获得一年一度的马球冠军的庆功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