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第3/6页)
本来应该沉浸于悲痛中,守护在遗体旁,可现在却要东奔西走安排各种事情。
圣子的眼前,瞬间呈现出加仓井安排灵前守夜的情景。旋即又消失了。
第二天,圣子来到公司,职员们已知道了加仓井妻子死亡的消息。
总编牧村及出版部长高杉,昨晚似已去过府上吊唁。听他们说,加仓井的妻子昨天下午三点来钟突然心脏病发作。起先控制住了,可一个小时后再次发作,就那样心脏停止了跳动。
加仓井的妻子患有心脏瓣膜症,苦于心脏哮喘。今春开始病症恶化,好像医生也说不会拖得太久。
听说加仓井的妻子时常心脏病发作,为防万一,他总是将自己的去处告诉医生,以期紧要的时刻能够联系上。
这次说是下午突然病情恶化,医生直接跟在外工作的加仓井取得了联系,加仓井便直奔医院,幸好赶上了妻子的临终时刻。
“社长很少谈及妻子。可社长的细心周到令人感佩。”
高杉感慨地说道。
圣子听着他们的言谈,想起了昨天的事。
昨天下午,加仓井是从外面打来电话,说道:
“有点儿急事,回不了公司了。”
现在想来,那件急事可能正是其妻发病。像是直接去了医院。
然后五点来钟,病情得到控制。他大概心想,六点钟的约会还来得及。
每次都是这样,加仓井大概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习惯了妻子发病。当然,他也小心周到地应对妻子随时可能的死亡。
这么一想,加仓井跟圣子在饭店过夜,没准儿也将地点告知了医院或家里。
圣子不知实情,以前以为他全不顾家,堂而皇之地跟自己过夜。看来她想错了。
“正式的灵前守夜是在今晚,明天十一点出殡。公司里,有工作安排的人留下,其余的明天中午都到社长家里帮忙去。”
高杉安排停顿后,又对圣子说:
“你是社长的秘书,就待在公司里,下班以后再过来吧。”
清早的天气晴朗无云,可到了下午却阴沉沉的,寒风凛冽。
行走在外面的人,除了年轻人之外,大都已穿上了风衣。
下午有一半社员都去了加仓井家,公司里显得有些冷清。
留在公司的除了圣子,还有编辑主任怜子和两个年轻的男编辑。
下午四点,圣子跟怜子一起离开了公司。参加六点半灵前守夜要回去换丧服,所以圣子要先回一趟三鹰。
外面照旧呼啸着寒风,人行道上奔波着被风吹赶着的枯叶。
“那,回头见。”
怜子在“御茶之水”站乘坐地铁回家。圣子跟她告别后,坐上了中央线电车。
还没到傍晚下班时的高峰时间,电车上挺空的。
经过新宿,快到荻窪时,圣子从座席上回头张望车窗外。
看着车窗外家家户户掌灯时分的灯火,圣子想,这下永远没有见到加仓井妻子的机会了。以前曾想见见加仓井的妻子,哪怕只有一次呢。
倒也不是不见会怎么样,只是觉得见一面自己才会信服。
但是已经晚了。说后悔,不恰当,可总有种阴差阳错的感觉。
事到如今,只能见见他妻子的照片了。无论加仓井情愿不情愿,在灵前守夜时不可能将妻子的照片藏起。
今天,过一会儿去他家,肯定能见到他妻子的相片。就在这么左思右想时,电车到了三鹰车站。圣子站起身,跟在人群的最后下了站台。
穿过地下通道,走出车站,迎面寒风吹来。也许是因这一带高楼大厦不多,所以觉着风刮得大。
走过排水渠,来到了公寓前的光叶榉树附近。
回到公寓跟前,圣子才想起了高明。不过也只是一瞬之间。圣子看了一眼没有亮灯的窗户,自己打开了门。
房间里跟她早晨离开时一样静悄悄的。既然她不在时没人来过,不用说,房间里冷清静寂。
圣子打开灯,来到了衣柜前。衣柜里挂着几件衣服,最里面是一件黑色连衣裙。
四年前,心想着或许会有什么时候派上用场,便找人定做了一件。
圣子脱掉身上穿的粗花呢西装,换上了那件黑色的连衣裙。然后戴上白色的珍珠项链。
一年没穿,肩头、腰围仍旧合适。
这一年里,圣子的身体似乎既没消瘦,也没发胖。
换好衣服,她来到梳妆镜前,梳整了一下蓬起来的头发,然后在耳垂上戴上了配套的珍珠耳坠。
圣子化淡妆,唇膏也选择相对质朴的。尽管这样,在黑色连衣裙的陪衬下,圣子的面部鲜亮夺目。
准备完毕后,看了看表,五点半了。
赶六点半开始的灵前守夜,时间还早。圣子看着自己身着黑色衣服的面容,又想起了加仓井的妻子。
现在去灵前守夜,要面对正前方悬挂着的她的相片。那曾是加仓井心爱的女人,一定会十分美貌。
“怎么办好呢?”
想到这里,圣子渐渐失去了去参加灵前守夜的自信。
说是去吊唁,可哪怕一次看到了对方的面容,心里就不易保持平静了。
以后想起那人的容貌,便会踌躇与加仓井的约会。更何况若是看到其妻美貌温文的面容,心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面对镜子,圣子的内心犹豫不决。
都已经整理好装束,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情变化呢?就在刚才,还准备去参加灵前守夜,去见加仓井,去面对其妻子的相片。
接受人们对于亡妻的吊唁,加仓井会是怎样的表情呢?圣子抱有多少近似冷酷的好奇,想看看她在对方家族以及亲戚们面前问候加仓井时,加仓井会是什么态度。
面对着镜子圣子想来想去,渐渐地没了勇气。这是没有自信的表征吗?
加仓井的妻子即便是比自己漂亮,也已是那个世界的人了。话这么说,可主要使圣子感到畏惧的是看到了她的相片后,她的容貌将永远留在自己的脑海里。
一个念头将在自己的内心里循环往复,亦即加仓井跟这样一个人结婚生活,并有了孩子。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会很恐怖的。
圣子摘下耳坠,然后又取下了项链。身上的装饰全都拿掉后,只剩下一件黑色的连衣裙衬托着一副孤零零的白面孔。
圣子一个人不去,大家一定觉得奇怪。翌日怜子也许会来盘问。
事后申辩感冒啦有急事啦,都不自然。没去的事实会让大家想入非非。
不过怜子还好办,怎么的都可以糊弄过去,但跟加仓井怎么解释呢?
所有的职员都来参加,就圣子一个人不参加,不合逻辑。
“还是应该去的吧?”
圣子再次问镜中的自己。觉得还是去的好。
但加仓井实际上会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