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第4/6页)

“他其实……会不会不希望我去参加呢?”

圣子又一次对着镜子嘟哝道。

她不知道加仓井真实的想法。说到底都是在推测。

圣子从相反的立场上考虑,某种程度上可以想象得出。

如果高明死了的话……

她自然不希望加仓井前来吊唁。过上一段时间,只要一句“打起精神来”,就足够了。

在大家面前,加仓井无论说什么安慰的话,都会使自己的情绪更加紊乱,像用刀子割剜伤口。

“还是不该去。他其实是不愿意我去的。”

圣子拉开连衣裙背后的拉链,开始脱裙子。

下午六点了。加仓井家里正络绎不绝地出现前来吊唁的客人。

圣子将脱下来的连衣裙挂回到衣架上去,换上平时在家里穿的毛衣和裙子,来到了灶台边。

好久没做饭了,做顿热饭吃吧。

圣子简单地打扫了一下房间,外出购物。商店街已过了准备晚餐的时间,这会儿很清闲。她在肉店买了涮锅用的鸡肉,又买了相应的蔬菜。

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好,做饭费的工夫是一样的。饭菜一旦开始做,就一直要守在炉灶前了。火锅也是一样,开始了就不能半途停下。

圣子说不定是为了忘记灵前守夜,才开始准备晚餐。

饭烧好了,锅里的汤也煮沸了,圣子一个人坐在了餐桌前。

揭开锅盖,刚开始吃,突然觉得缺点儿什么,于是将高明喝剩下的一升瓶装的酒倒入了玻璃杯。

饮酒最早是高明教的,渐渐地圣子也有点儿会品酒了。

“你其实很能喝酒。”

高明那么说过,也许是那么回事儿吧。拿起酒杯正要喝,电话铃响了。

拿起电话一听,是怜子。

“灵前守夜,刚结束呢。”

一看表,八点了。

“你怎么了?”

“突然头疼起来。”

“怎么这么突然呢?”听声音,就知道她在怀疑,“那,现在怎么样?”

“谢谢,不打紧了。”

“灵前守夜的场面真够盛大的。从路口到家门口,一路上放满了花圈。”

健康社社长夫人的灵前守夜,自然会有多方人士参加。

“社长还是第一次向我致谢哦。”

怜子说完,扑哧笑了。

“社长向我鞠躬,怎么就觉着怪怪的。”

看来,加仓井给前来吊唁的来宾一一鞠躬,礼节周到地表示了感谢。

“夫人的相片,好漂亮哦,可能是一年前拍的,面颊还挺丰满的。”

幸亏没去。圣子独自点了点头。

“那……明天的告别仪式,能去吗?”

“大概……能去吧。”

“那,你多保重哦。”

“不好意思。”

圣子冲着电话听筒点了下头,然后放下了电话。

全公司的职员中,想必只有圣子没去参加亡灵守夜。虽说加仓井那时很忙,但不用说,一定也能察觉到圣子没来。

跟公司方面倒也不难找到借口。可对加仓井,圣子觉着有些歉疚。

没准儿还是应该去吧……

圣子像是要驱散懊悔,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会胡思乱想呢?

圣子很生自己的气。

第二天,前天夜里的降雨云散了,大晴天。天高云淡,更让人感到切肤的寒意。

一早起来,圣子收拾被褥时,想起上午十点将要开始的加仓井妻子的告别仪式。

圣子望着蓝蓝的天空,跟昨晚一样,又在考虑去还是不去。

突然因故不能参加灵前守夜,但告别仪式应该去的。只要参加了送殡,昨晚没能参加灵前守夜也就说得过去了。

可又一想,事到如今,这会儿去参加告别仪式,似乎挺滑稽的。既然昨晚已经告诉怜子了,自己身体不舒服,今天不去也算是合乎逻辑。

说实话,圣子现在想去又不想去,各占一半。

加仓井的妻子长什么样?哪怕只是相片,也想看看。但又感到不安的是,看了以后会不会就难以忘怀呢?与其以后独自烦恼,不如不看的好。

犹豫到最后,九点多了,告别仪式自不必说,圣子还决定请假不去上班了。

公司里的人好像都是先去参加告别仪式,然后去公司上班。十一点出殡,完了以后去公司的话,下午的工作可以接着做。

请假的事,可以等公司的人下午去上班以后联系。

圣子这么决定了以后,就又躺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电视。

初冬的上午时分,阳光明媚。

圣子将目光从电视上移开,又在想象着葬礼的情景。

加仓井作为丧主,在前来送葬的人群里何等装束?两个女儿多大了?听说一个初中二年级,一个小学六年级,失去了母亲,不用说哀痛不已。今后两个孩子跟父亲一起三个人如何生活下去呢?家里没了女人,加仓井怎么过日子啊?

想到这里,圣子突然很不自在地意识到,自己在设想成为加仓井的妻子。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啊?加仓井的妻子两天前才刚去世,连葬礼还没结束呢,就开始幻想那些极不礼貌。

加仓井跟公司的人尚沉浸在悲哀之中,圣子却在独自想着续弦之事。

虽然只是一闪之念,那也太过自私自利。圣子像要拂去那奇怪的念头,站起身来看着窗外初冬的景色。

在枝叶枯萎的光叶榉树树梢上,冬季的天空一望无边。阳光灿烂,无一丝云彩,但从蔚蓝的天空传递过来寂静的寒冷。

圣子来到灶台前,冲了杯咖啡。她喝着咖啡,似乎想要自己在香喷喷的咖啡热气中镇定下来。

十点半了。

告别仪式已经开始。伴着诵经,人们在祈祷死者的冥福。

圣子端着咖啡杯,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圣子目光的焦距并没有定格在哪一点上,只是睁开双眼,在空间恍惚迷离。

几分钟后,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回头看时,洗碗池上方的窗户边儿上有个人影,大门有动静。

像是要用钥匙开门,但随即发现门没上锁,便拉开了门。

进来的是高明。

“啊呀!”

圣子站起身来,高明微微一点头,说道:“回来了。”

跟去岛上时一样,结城和服夹衣外套着件和式外褂,左手拿着个小纸袋子。

“今天早晨吗?”

“九点到的竹芝栈桥……”

“太突然了,吓我一跳啊。”

“本想联系来着,但又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高明把那个小纸袋子往桌上一放,立即脱下和服外褂,像是很累的样子,一下子坐在了沙发上。

“去了好长时间啊。”

从他出门到今天,正好一个月了。那副瘦骨嶙峋的样子跟以前一样无甚变化。夹杂着白发的头发稍稍长了,面部也晒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