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第5/7页)
不知是谁供上的,棺木上放着早开的康乃馨,并在摆放着的烟灰缸里,点燃了一根线香。
从左边的小窗户上透进一缕夕阳来。
刚才的那个警察先鞠了一躬,拿掉花儿和线香,打开了棺木的盖子。
“请吧。”
圣子在先,加仓井退后一步,打量着棺木里面。
只见棺木里,高明身着白色的死者装束仰面躺着,双眼紧闭,没了血色的面部,笔直的鼻梁投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怎么样?没错吧?”
警察迫不及待地问道。
“没有错吧?”
警察再次确认道。
圣子答道:“是。”
而后微微点了下头。
“已经请镇上的医生来过,验尸结果,死因就是二氧化碳中毒。”
高明像在听着两人对话一样静静地睡着,面目上没有丝毫痛苦的感觉。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可以就这么离开的话,今晚就想回去。”
加仓井代圣子回答道。
“那是可以的啊。”
警察用商量的目光,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同事。
“我们这里要做各项内容的调查笔录。还有,旅馆方面也受到一些影响。”
警察的意思是想让他们去旅馆那边打个招呼。
“这个知道。”
加仓井点点头答应着。
“那么在做调查记录前,先去趟旅馆吧。”
“那个,没有什么遗书类的东西吗?”
圣子胆怯地问道。
“对了,遗物在这里。确认一下吧。”
警察指了指放在屋子角落里的一个纸箱子。
“在这儿摆开吧。”
另一个警察按顺序摆放开来。
深蓝色“大岛绸”质地和服、贴身汗衫和内裤、黑皮表带手表、老花镜。没错,都是高明的物品。
除了当皮包用的小袋子外,还有香烟和火柴、手帕、“Montblanc”(万宝龙)牌子的高级钢笔,还有三鹰公寓的房门钥匙。
“这个在桌子上放着,可什么都没写。”
警察手上拿着旅馆的信笺和信封,信笺上一个字都没有。
莫非想写什么又住了笔?圣子看着信笺,感觉到了高明的哀寞。
“就这么些。”
房间里尽是高明的遗物。圣子看着那些东西,顿时悲从中来。
刚才看到棺木中的容颜时,只确认那是高明,泪水并没有涌出。这会儿看到内衣等衣物,才明白高明真的死了。
“在这儿休息一下,怎么样?”
看到圣子伏在了榻榻米上,警察小声说道。
“这边还有一间随便使用的房间。”
“不,就在这里。”
圣子不动姿势地哭泣起来。
“那,你待在这儿,我去趟旅馆。”
“我也去,带我一起去。”
圣子不顾满脸的泪水,抬头说。
旅馆在入海口的河畔南边,房屋是这个镇子上少有的钢筋混凝土建筑。高明住的房间在二楼的尽头。
打开窗户,正对面可以看到蔚蓝色的海湾,放眼望去,在海湾的上方是暗红色的富士山。
“这个煤气管道打开了……管道前面一点的地方,他脸朝下倒着。”
五十岁开外的旅馆主人给他们解释现场的情况。
“去年年底刚刚改造成钢筋混凝土……如果是原来的木造建筑,瓦斯漏气,一下就会知道的。”
旅馆主人的话里包含了一丝歉意——改造房屋造成了恶果。
“煤气的总闸没有关闭吧?”
“房屋取暖用的是煤气炉,半夜是要关掉总闸的。但这两天特别冷,客人说是晚上要工作。”
旅馆主人对警察的叮问露出不满的样子来。
“这里是看富士山最好的房间,这下太不吉利了。”
“真对不起……”
一听旅馆主人发牢骚,加仓井急忙低下头来赔礼道歉。
“说是要住十天的,还没付旅馆费用呢。”
“住宿费用,一定跟您算清。另外还会给您补偿的,给您添了很多麻烦。”
加仓井这么说完后,对圣子说:“你先回去吧。”
圣子点点头,再次顺着河畔走回了派出所。
回到派出所,她提出希望请个和尚来做法事。然后,圣子在跟警察做笔录时,望月赶到了。
“怎么会……”
望月刚一开口,就急切地扑到棺木前……
“能登先生,为什么啊……”
只说了这么一句,他就说不下去了。
圣子觉得那句话像是在质问自己,不由得蜷缩了身体。
和尚来诵经时,已经六点多了。法事做完后给辛苦的警察叫了寿司、酒菜,以示谢意。这时,高明的弟弟打来了电话。
圣子接电话。对方说,现在已经到了东京,再从东京到云见,十点多才能到达。所以,如果圣子他们准备运送遗体回东京,他就索性在东京等候了。
听说高明的弟弟不来此地,圣子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八点前时分,加仓井叫的汽车开了过来。因为是带灵柩一起返回东京,叫来的是一辆面包车。
灵柩放在车子中央,三个人围坐两旁。
“感谢各位了……”
加仓井这一说,圣子跟望月都照着他的样子低头鞠了一躬。起初觉得有些害怕的警察,熟悉了以后,都十分和蔼亲切。
“多加小心。”
在警察们的目送下,三个人离开了派出所。
汽车立即开出了镇子,上了通往沼津的国道。
道路的右边紧靠着山峦,左边是大海。夜晚中的大海,只能看到远处泛着点点的波光,黑暗中没有什么奇特的景观。
“白天可以看到富士山。”
或许是乘客太安静了吧,司机主动搭话道。可三个人仍然默不作声。
汽车开上了经过铺整的平坦道路,到了转弯的地方,汽车左右一晃动,灵柩便微微地有些摆动。
只有在这个时候,三个人悄然对视。
“这么回去后,明天是灵前守夜,后天便是葬礼了啊。”
加仓井左右看了看圣子跟望月说道。
“在什么地方的寺庙进行吗?”
“那一带有合适的寺庙吗?”
被这一问,圣子也不清楚。三鹰不过是居住地,其实并不熟悉。
“不过,他弟弟从水户赶了来,还是跟他商量着办吧。”
望月说道。
接下,三个人又是沉默。过了一会儿,望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为什么就死了呢?”
圣子觉得这句话正是自己想要问的。沉默中,圣子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大概加仓井也是一样的吧。
三个人同时看了眼灵柩,又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为什么要去死呢?
像是明白,又不明白。
三个人看着夜晚,似乎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汽车好像驶上了东名高速。夜幕中,时而灯光疾近,瞬间又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