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第15/32页)

他是谁?

极目之处,只是一个浪荡的背影。

似曾相识。

单玉莲不顾一切地跑前几步,翘首再看,车子已绝尘而去。这众香国的王。

她觉得自己真是荒淫得可耻!

但武龙,他并非无心。

不过他怕,恋爱是一宗令人焦躁不安,而且长期困囿的事儿,他不愿意泥足深陷,到头来难以自拔,他付不起。

且她是他兄弟的女人。

他害怕半生因此又再改变了。一个人,哪堪一改再改?

他到了馨香饼店,代告知武汝大,她不到元朗给太婆拜寿了。

武汝大也算体谅。

“由她吧。太婆九十九岁大寿,自然比较尘气,又与她相冲,一定窒她一顿。算了。”

就在自己的店子,时近黄昏,两个男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谈心事。

武汝大问:

“你觉得我老婆怎样?”

武龙以为他在试探,一凛,便道:

“没什么。”

“长得不错,对吧?”

“不错。”

“什么‘不错’,简直是‘靓到晕’!唉,老婆唔靓头拧拧,老婆太靓眼擎擎!”

“你说到哪儿去呀?”

“我是怕。”武汝大坦白道,“怕被人拐走。”

武龙正盘算该怎么答话。他兄弟已拍着他的肩膊——踮起脚来表示情分。

“我们一场兄弟才说呀,我很担心——啊我不是思疑你,你担屎都不偷食的,我信你!”

武龙只理直气壮:

“担屎当然不偷食,难道你偷吗?”

武汝大沉默地望着他,半晌。

然后,他下定决心了,不作任何怀疑和深究。他很满足现状,知道什么或不知道什么,于事何补?他非常非常地强调着:

“幸好,她真够专一,也帮得手,她是不错的了,简直是好老婆!对不对!喂,你说是也不是?”

像逼武龙非答“是”不可。

武龙对着这满脸期待的好兄弟,逼于无奈,便答:

“是!”

听得他这样答,武汝大放下心头大石一般。终于他又得到安慰。

他把这忠直的武龙领到自己的车子旁,拎出两份礼物来。

“我老婆不去拜寿,不要紧,这份礼算是她送的,礼到也成了,我会代她说项。不过太婆一定留我过夜——”

然后把其中一份,递与武龙:

“这一份,是我送给老婆的,你叫她挂念我吧。——看,对待女人,时不时要浪漫一下。你得好生学习。”

把礼物分门别类后,两辆车也就分道扬镳了。

是夜,九十九的太婆,收到武汝大夫妇送来的贺礼,便到房中试穿一下。武汝大一直在门外柔声催促:

“太婆,快点出来让大家看看是否合心水?”

他也希望大家接受他们的心意呀。精心挑选了一套黑色暗花香云纱衣裤,手工精细,价值不菲。最适合她老人家了。代老婆讨她欢心。

这位不知就里的老人家,听得是名贵衣物,也就换将出来,年迈半失聪,只应道:

“吓?洗不得水?”

她步出堂前,大家的反应是——

呀,太婆身上竟是件黑色喱士性感睡袍。肌肤隐隐现现,她童真地咧开没齿的黑洞,一笑。这贺礼真奇怪,布料少,不蔽体,却说很名贵。

武汝大那忆子成狂的慈母率先发难了:

“仔,你看你,书香世代,好好地又搬出去,近得那狐狸精日久,连太婆也掇弄成这个样儿,你是不是失心疯?”

众姐姐也看不起他如此色情狂。

武汝大含冤莫白。都怪自己一时大意,两份礼物给调错了,谁知有此番后果?

唉,那收得寿衣似的礼物的小女人,又不知怎样地恼恨他了。

武汝大一张脸,非哭非笑,僵了一夜。人走不得,心已远飏。不知莲妹如今……

单玉莲把身体浸淫在一缸漫着花香的泡泡浴中,很久。

只有在这里,她是可以放任的。屋子这么大,而且是复式,但,只有在这里,可以尽情地享受着孤独的荒淫。

思绪游移。爱情这个东西,太飘忽了,求之而不可得。惟有托付与不羁而又敏感的想象。手指开始也随着思绪游移了……为什么那揉擦着她身体的手,不是他的手呢?如果他粗野一点,她知道自己是会“屈服”的。

她把腿张开些,水特别地滚烫,好似都走进她里头了。

……但愿抱紧她的,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硬汉,锲而不舍,置诸死地。她放纵地迎合着这一个虚像。看不清晰的男人向她用力侵袭。

直至她抽搐地,几乎要喊出来:

“……你不要走!”

整个浴室,整缸烫人的水都有节奏地抽搐了。她在绝望中才悠悠地醒来,抱紧她的只是自己。

忽然,万念俱灰,眼泪一串串急骤地跌下来,消融在泡泡中。噤哑的快感变得痛楚,单玉莲只觉都是泡影,特别地空虚。

用力地擦干身子,便见到丈夫送给她的礼物——由心上人转呈,多么地讽刺。她把花纸拆散了。

一套黑色起了暗花的香云纱,古老如同寿衣。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礼物?

她奇怪地试穿上身了。

一边穿,扣花钮,她的一双手也绕着腕花,那莫名其妙的小调,在耳畔空灵地回响。似乎自天际传来。袅袅不断,听不分明。

单玉莲一个人,如在寂寞而空旷的野地里徘徊着,寻找着。无意识地,她开始哼了:

“三寸金莲,

俏生生罗袜下,

红云染就相思卦。

因缘错配,

鸾凤怎对乌鸦?

奴爱风流潇洒……”

拈起今天才买下的一条长链,在腕间绕了又绕,缠了又缠,真是情枷恨锁。

蓦然,停电了。

停电的一刹那,天地都突变惨淡,无尽的漆黑,看不清世间男女欲念焚身。

一根火柴被擦着了。

单玉莲身不由己,在武家的祖先神位,上了一炷香。

一个从来都没上过香的女人,在他姓的木头前面,上了一注赎罪的香。

武龙发觉停电时,刚好在他自己车房侧的斗室,泡了一个杯面。

这顿马虎的晚餐还没来得及弄好,便遇上麻烦事,心下念着楼上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