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栩栩如生(第15/36页)
差一步就要结婚了。甄意难过:“安瑶,这是为什么?”
“我小时候被孤儿院赶出来,做过小偷。成绩好免学费生活费之前,我的一切都是偷来的,有次偷同学的钱,让一个女生被冤枉,心脏病发。许莫知道这件事,威胁我。”
她说得云淡风轻。甄意却心痛难当,她知道那种在儿时被一切抛弃的感觉,
言格立在月桂树下,几不可察地拧眉,一半为安瑶的遭遇,一半为那些烧掉的纸张。
“言栩并不介怀。”
安瑶听言,微笑,很温柔:“他不介意。叫我不要沉溺在过去,以后好好的。只可惜,我刚刚才知道。我太懦弱,不敢告诉他真相,只想隐瞒;却不想,他其实早就调查清楚。”
甄意心如针刺,他们是怎样的错过。
“我的一生,自问没什么想追求的东西,渴望的也只有言栩。心外科是我生活的手段,言栩则是我的生命。当年发生那种事,我知道错了,越长大越明白小时候的错。我每天都活在忏悔里,想起死去的那个同学就自责。遇到言栩后,更加觉得自己肮脏,不配。”
安瑶的手轻轻地抖,努力克制着,“我怕言栩知道,怕阿姨和叔叔知道,更怕大家都知道。我一直偷偷给同学家寄钱,却不敢公开道歉。我不认识许莫,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或许他是同学的亲戚,来要挟我。我怕其他人知道,看不起我不要紧,可我担心大家看言栩的眼光也异样。只是,许莫非常虔诚地把我当医生。对于病人,我无法不尽心,也无法用医学杀人。”
甄意想得到安瑶一面痛恨他,一面被职业道德束缚,也想得到她两难得几乎发疯的痛苦。轻声问:“许莫要挟你给他换心?”
“他逼我给他做手术。我没同意。可婚期近了,言栩偶尔会来医院接我下班,有一次,许莫差点冲出来。”
甄意蓦地想起那次他们四个在淮生的病房门口说话,有人鬼鬼祟祟地看安瑶这边。
甄意:“你猜到许莫有妄想症,知道他会恶化,但你想利用?”
“对。他迟早会绑架我,所以我放任不管,准备借被绑的机会,以自卫的名义杀死他。我至多以为他要我给他做支架手术,没想过他要心脏移植。我以为他只会绑架我一人,没想他绑架婴儿。婴儿在他手里,我被牵制,结果自卫杀他不成,反而陷入危险境地。直到最后脱险,我返回去,杀了他。”安瑶终于说完,交代后事,“我配不上言栩。等他醒来,麻烦你们照顾他,叫他别难过。”
甄意道:“我们叫他不难过,他就不难过吗?”
安瑶身影僵了一下,最终一言不发,拔脚离开。
言格立在木栏边,风吹着柳条从他肩上抚过,他淡淡问:“就准备这样去对警察撒谎?”
安瑶的背影再度一顿,却没转身。
“我母亲让你去自首,说你刺伤许莫后,把他摁进水里淹死。”
“这是事实。”
“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们要用镇静剂对付言栩?”
安瑶平静如常:“言栩他不准我去自首,可我要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撒谎。”言格简洁利落地打断。
他双手插兜,从倚靠的栏杆上直起身来:“言栩不是一个协助警方的好公民,但也绝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不去自首,他不会介意;可如果你去自首,他绝不会阻拦。他会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安瑶应答:“他是。可阿姨说要取消我们的婚礼,不准他再和我见面。所以他情绪失控。”
到了这种时刻,安瑶依旧平静得不起风浪。
甄意立在夜里的凉石阶上,心在发凉,呼吸也不畅。
她不知道谁真谁假,也没法分辨安瑶有没有撒谎。可她有点害怕,如果不是安瑶杀的而她要去自首,那……
她看着安瑶单薄孤寂的背影,忽然很心疼。
路边一壁的淡紫美人樱开得正艳,风一吹,几朵花瓣旋转着轻盈坠落,落到安瑶的肩上。她穿着一件藏蓝色的刺绣裙,背影美得惊心动魄。
夜风吹着她披散的长发飞舞,她恰巧站在树荫下,茂密的树桠遮住乳白色的灯光,她像要隐匿进黑暗。
“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幸福。但很遗憾,我仍是这样虚伪的女子,为了维持目前的假象,为了掩盖过去的邪恶。我再度被恶念驱使忘了本心。现在该说再见了。”她站了好一会儿,几次身体重心前倾,想迈步,都没成功,仿佛身后有无形的巨大力量牵绊着。
良久,她轻轻地说:“好想回头再看一眼。”一句话散在缥缈的风里,载着无尽的思念。
只有几步之遥,她却再也不被允许进他的庭院。
她下定决心要走时,言格淡淡道:“言栩不会同意你这样做,他想自首,而不是让你替他去。”
安瑶孑然一身,背影孤独,这一瞬,甄意发现,安瑶和她一样,甚至比她更甚。
她的生命里,只有言栩的爱。有,她就活;没有,她就死。
“安医生。”言格用了个奇怪的称呼,“你是心外科医生,如果你真想杀许莫,怀着必杀的仇恨,你的刀,会错过他的心脏?你或许恨不得杀了许莫,但想法和行动之间有一段距离。你刚才说的一切,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为了给自己扣上充足的杀人动机。我认为,要么你的确想杀他,但最后时刻反悔;要么,你真的是自卫。”另一种可能,他暂时不想说。
安瑶还在坚持:“第一次杀人有点害怕,所以手抖,这才有第二次杀他。”
“如果这样,逻辑更说不通。”言格思路极其清晰,“不管你是真自卫还是假自卫,你的目的是想和蓄意谋杀撇清关系。换一种杀人手法,太冒险。
许莫是个男人,正常情况下,女人没有足够的力量把他沉进水里,除非他已经重伤。而杀一个已经重伤的人,不能构成自卫。这与你一开始的目的矛盾。”
他任何时候都能拆穿别人的谎言。
“今晚的情况是,下棋时言栩听见许莫是淹死的,很惊讶,发现他杀了许莫,所以决定去自首。”
甄意愣住,有些糊涂。安瑶的肩膀垮了下去。
言格一眼看穿:“我说对了。”
“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