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栩栩如生(第16/36页)
“我很清楚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性格。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不会杀人。这是言氏家训。
“言栩一生都很封闭,不和外面的世界接触,他所有的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都来自家训。默默地记住,乖乖地照做。家训里还有一句话,倾己所有,守护家人。他把你当家人,所以尽一切来守护你。
“那晚,我们找不到你的所在。是言栩发现厂房的承重设计和通风口有问题,说一定有地下室,甚至画出地图。他想和我一起下去,被我阻止。可他一定下去找你了,却看见许莫倒在血泊中。他猜到是你杀了人,猜到你会伪装成自卫。他怕你被怀疑,为制造更多挣扎的痕迹,他把许莫推到水里去,想以此干扰警方。但没想到……”
但没想到,那时许莫或许休克,却并没有死。
甄意脊背发凉,夜里的风如此冷,吹得她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她心里不知是种怎样的感觉,悲哀,心疼,怨天意弄人。
甄意颤声:“言栩怎么知道一定是安瑶杀了许莫?”
“言栩能感觉到的人没几个。但能感觉到的人,他会格外敏感。即使安瑶装作没事,他也察觉不对,所以他才派人时刻看着她。他从我这里听说许莫有妄想症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太了解安瑶。被精神病骚扰这么久,她都不动声色,他就知道安瑶想自卫杀人。”
事到如今,安瑶垂着头,眼泪无声下落:“是我害了言栩。”
她转头看甄意,微笑,却分外凄苦:“看你被许莫的枪口抵着也不肯杀林警官时,我哭了。甄意,我应该学你。我真的是自卫,可已经来不及。是我害了言栩。”
“你没有害他。”言格神色寡淡,“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都该承担自己造成的后果。言栩的想法简单固执,犯了错就受罚,要去自首,向受害者家人道歉赎罪。偏偏你们不懂尊重他的决定。你是伤人,他是无意;可你这样曲解事实去自首,是蓄谋。你一个人承担两个人造成的后果,这是言栩想看到的吗?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可我不能看着他在法庭上被人逼问,‘你真以为许莫死了还是故意’。我不能冒险让他被判谋杀。他不知道那时许莫还活着,可谁信?”安瑶颤抖着,眼睛里泛起水光。
总是如此,只有言栩才会叫她情绪波动:“言栩是多么单纯的人。他得知推许莫入水时许莫没有死,你知道那一刻他的心情吗?内疚自责恨不得杀了自己。你让他出去面对许莫的父母,言格,你忍心吗?”
言格默不作声。
甄意的眼泪一下子出来。听到许莫死于溺水时,言栩手中的棋子掉在棋盘上。当时他的表情,惨白,死寂,荒芜,犹如心神俱灭。
甄意上前去,拉安瑶:“我的律师执照拿回来了,我帮言栩打官司。”
“再有名的大律师也没用。我无法承担法庭判他谋杀的风险。”安瑶要走,言格上前一步,拦在她面前:“言栩不会让你去替他自首。”
安瑶泪落如雨,却毅然决然:“我已经下定决心。”
言格仍不让步:“而我也答应了言栩。”
“安瑶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言母不知何时出来,神色严厉,“警察的车已经到大门口了。”
安瑶对言母没有丝毫的埋怨,深深鞠躬:“阿姨,以后拜托您照顾言栩。”
“母亲。”言格开口,一字一句,“请您尊重言栩的心情。”
“什么心情?”言母唇角扯出一道冷笑,“因所谓的爱情鬼迷心窍,做出违背家训、害人害己的事?这个女孩,”她指向安瑶,“我曾把她当女儿一样对待,得到的是什么。她害言栩为她误杀了人!这会是言栩心里一辈子的愧疚和污点。她害惨了我的儿子,你的弟弟!”
其实言家可以只手救她,把这件事一笔带过,可言母太恨,她势必要丢弃安瑶。
安瑶的眼泪簌簌地坠落。
言母盯着言格:“还有你,尊重言栩的心情?言格,别再对你母亲说这种话,也请你不要再感情用事,请你尊重你母亲的心情。”
她漂亮的眼中泛起泪光,一字一句,颤声道,“如果可以,比起你们的心情,我宁愿把你们关在山里一辈子,保你们平安一生。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八年前尊重了你的心情,撤了你身边的人,让你……”
“母亲!”言格疾言制止了她的话,清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少见的慌乱与紧张。几乎是同一瞬,眼神急速扫向甄意。她茫然而迷惑又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让他隐隐心疼。
言母扯起嘴角:“还在考虑她的心情吗?很好,就顺带考虑她的安全。”
话里威胁的意味太明显,甄意也听出来了。她怔愣几秒,慌慌张张几步跑下台阶,迎着夜风跑去他身边,着急忙慌地捉住他的手。那生怕会自此相隔再八年的表情让他心如刀割。
她软软的小手钻进他手心,他的心才安定,他亦给她回应,缓缓地紧紧地握住她。
她也安心了,在他耳边小声道:“言格,做你认为对的事,不用管我。”
他心底一震,得到她的爱,他这辈子该是何等幸运。
他紧握她的手,清冷沉沉道:“我说了,在言栩醒来之前,不会让安瑶走;至于甄意,”他淡淡扫一眼言母身后的人,“我在这里,谁敢碰她?”
众人噤声,言母良久不语,微微眯了眼,寂静地打量着她的儿子。夜风吹起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整张脸清俊秀美。
两个儿子从小自闭,对家里的事不像叔伯辈的那些孩子们挂心,长大了也没想在家中树立权势。可血脉就是地位。父亲不发话,单凭母亲是限制不了成年儿子的。
言母看着皎洁月光下,他那肖像他父亲的脸,英俊,淡漠,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势。也和他父亲一样,不知她的良苦用心。
她看一眼甄意,如此危险的女人,他竟然再一次靠近她,是昏了头了。
还在僵持着,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少爷!”
“少爷不见了!”
言母和众人马上返回。
言格立刻绕去院子后边,就见院墙外的月桂树折断了好几处枝丫。甄意惊诧,望一眼那扇开着的木窗:“言栩从楼上跳下来了?可安瑶在这里啊。”